第24章 沒有對自己不好

就這麽一句話,又把卓智軒心裏那簇高高燒起的火焰撲滅了一半,但他還是難受。

相識十來年,陳挽沒見過好友生這麽大的氣,他想了想,擡手按上卓智軒的肩頭,用了稍許力,不重,但他接下來的話像山一樣壓在卓智軒的心口。

陳挽看著他說:“你知道十六年前小欖山的一把手是誰嗎?”

卓智軒眸心一震,直直看著陳挽,張了張口。

“你——”

“對,”陳挽接住了他的視線,坦然承認,“這是我能做到的最近的一步。”即便不一定能真的成功。

不想利用卓智軒譚又明的關系做這個生意是一部份原因,因為最後很有可能會求到沈宗年趙聲閣那裏去,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放過羅乾生。

卓智軒看著陳挽,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一天都沒有忘記,或許,一分鐘,一秒鐘都沒有。

陳挽的血液裏是流著瘋狂陰暗的仇恨的,只不過是被他的道德和品行壓抑住了,這一點,卓智軒從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陳挽是面不改色把欺負他的高年級生生生踩到骨折的人。

九歲一把剪刀將廖全手掌戳了個對穿。

十二歲在小欖山縱了把火。

十三歲幫他和卓生煙打架從來不手下留情,十四年過去現在卓生煙看到他還繞路走。

十五歲在宴會上冷眼旁觀陳家大房太太腦梗發作一個人倒在花園,陳挽一聲不吭,再晚一點發現對方就直接搶救無效。

人很復雜,一面魔鬼一面佛,卓智軒不知道是什麽像一條繩子一樣暫時地束縛了陳挽的陰暗、冷漠甚至挑戰底線,讓他能披著溫雅良善的人皮像一個人一樣活著。

甚至很多時候,都有點矯枉過正了,陳挽是有點奉獻型人格的,當然,僅限於對朋友和親人。

可是越長大卓智軒越覺得不對勁,於是,才有了後來來到陳挽身邊的Monika。

一陣沉默後。

“即便是這樣,”卓智軒喉嚨哽了哽,煩躁地點了支煙,“即便是這樣,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能這麽單槍匹馬自己一個人一聲不吭地辦了,你想過後果嗎?”

可是,其實他和陳挽都非常清楚,要一個項目可以找譚又明他們,但牽涉到一個官員的下馬,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世家大族,利益盤根錯節,這種事對譚又明和沈宗年都不是小事情了,沒有交情是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

陳挽也必不可能將卓智軒置於這樣危險的境地和風險之中,求助於譚又明或是沈宗年其實是將別人推到不仁不義的位置,把難題留了別人,他們幫也難,不幫也難。

陳挽做不出這種事,這是他自己的爛賬,能報,他就親手抹掉,不能報,也不要牽連到無關的人。

最重要的事,陳挽絕不可能讓別人知道小欖山的事情,尤其是趙聲閣。

所幸後來小欖山出過命案,監管部門來查處,越挖越深,牽涉利益過甚,十六年前的筆筆爛賬早已被保密處理,時間塵封,即便是現在有人再想要調取也不太可能。

於是,陳挽的過去,也一並被封藏,這令他獲得暫時的安心。

煙頭掉了一地,誰也沒有再說話,沉默如有實質,卓智軒已不知道自己該對陳挽說什麽,還能說什麽。

陳挽他認定的事,別人沒有改變和插手的可能。

趙聲閣沒有,遑論他卓智軒。

直到手上的煙燃盡,卓智軒喉嚨滾了滾,疲憊而無奈說:“阿挽,可不可以對自己好一點?”

這是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該說什麽後唯一想對陳挽說的,也已是他對陳挽唯一的要求,都不能說要求,不過是個請求。

千言萬語,能說出口的也只剩下這麽一句,可不可以對自己好一點。

“羅乾生就算了,”這個他沒有資格和立場說什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但是,卓智軒踩滅煙頭,“以後生意上的事,不要拿自己去抵。”

“這單不行,還有下一單,還有下下單,單單你都要,做得完嗎?你的身體抵得住嗎?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我真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你就——”

陳挽抿了抿唇,說:“阿軒,我沒有對自己不好。”

但現實就是這樣。

拋開羅乾生的事,他也還是會這樣做。

海市是一座繁華城,滿地是黃金,處處是機會,但吃人不吐骨頭,黃金之下是陰陰白骨,競爭激烈,千竿並進,百舸爭流,真的安安分分規規矩矩哪兒還有生意可做?

陳挽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不容易的,真的很不容易。

商海沉浮,形勢詭譎,這個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格外激烈的魔港,安德魯大道的方格間永遠燈火通明,提督街CBD園區永不打烊,金融大廈一百七十多層高樓的天台每個月都有人破產跳樓,稍事松懈,被淘汰、被拋棄、被掩埋不過是須臾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