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劇情很混亂, 邏輯卻很通暢。

本以為是官府與邪祟之間驚心動魄的《碟中諜》,沒想到竟成了更加撲朔迷離的《爸爸去哪兒》。

坊間男女老少個個合不攏嘴,柳如棠默默拾起地上的虐戀話本, 施雲聲陷入短暫的茫然。

他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從狼群來到人族不到一年, 小小的腦袋瓜裏, 被迫承受太多與年紀不相符的喜與悲。

這就是探案嗎?這就是鎮厄司嗎?這……就是傳說中的潛伏嗎?

江白硯靜默立於人群中央, 黑羽般的眼睫覆下陰翳, 薄唇緊抿。

因慣於殺伐, 今時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令他難以理解, 在江白硯的認知裏,此刻應有一場不死不休的血戰。

結果被施黛的三言兩語, 輕飄飄一筆揭了過去。

……看現場氣氛,似乎也不算“輕飄飄”。

“家醜不可外揚,我言盡於此。”

沈流霜側開臉:“李言,既然你已知曉一切,我們彼此不必繼續偽裝。回家後,就和離吧。”

失魂落魄的閻清歡與一對失魂落魄的兒女並排而立,圍觀群眾唏噓不已。

幾個邪祟小童亦是連連搖頭,沒了之前故作的高深姿態,磕著瓜子吃著蓮花糕, 偶爾小聲嘀咕:

“渣男。”

“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活該。”

“兩個小孩跟誰?”

施黛演完收工, 擡手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

經過這麽一出狗血大戲,她和閻清歡暗傳血書的事兒順利瞞了下去, 現在最叫人頭疼的,是幾十個街坊鄰居或同情或震驚或幸災樂禍的眼神。

被圍觀的感覺不怎麽好, 剛琢磨著如何退場,施黛瞥見身側白影一晃。

“看夠了麽。”

江白硯笑意冷淡,擋在她與其他人之間:“我姐姐的家事,不用各位操心。”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施黛微怔,眨了眨眼。

對哦,從這段胡編亂造的劇情上看,她飾演的鄭娘子雖然被情郎拋棄,被父母強行安排婚事,被丈夫冷待,但她還有個弟弟。

這是唯一願意護著她、為她解圍的人。

江公子,大好人。

江白硯套了鄭二郎病怏怏的皮相,形貌不似真容那般淩厲,但當眼尾一挑,墨玉般黑沉的瞳仁裏,浸滿冷冽寒意。

好幾個圍觀群眾訕訕收回視線。

他說得沒錯,家事不應由外人插手,哪怕好奇心滿得快要溢出來,礙於情面,他們不該多問。

人們神色各異地陸續散去,施黛垂頭抹著淚,與江白硯來到角落。

“我們找到一張紙。”

用了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施黛道:“是個姑娘出逃失敗,留下的血書。紙上寫,蓮仙是食人的邪祟,目前有十幾名女子被關押在地下。”

江白硯站在她身前,安靜地聽。

他身量頎長,好似挺拔青竹,影子無聲無息罩下,漆黑如墨色,將施黛整個籠住。

由此,為她隔絕了邪祟小童的所有視線。

被蜘蛛精窺視的不適感煙消雲散,施黛總算能放松一些,脊背不再緊繃,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方才,多謝你了。”

江白硯淡聲笑笑:“不必。”

“既然還有十幾個女子活著,”把已知線索整合一遍,施黛皺起眉頭,“我們要怎樣才能找到她們,又不被邪祟發現呢?”

另一邊,閻清歡也向隊友們闡述了血書上的內容。

為貼合人設,他說話時從頭到尾拽著沈流霜袖口,以一副悔不當初、痛心疾首的人渣情態,時不時嗚咽幾聲。

“……也就是說,蓮仙手裏有人質。”

沈流霜思忖道:“這下,是真不能硬闖了。”

邪祟關押失蹤女子的地方,血書上說得含糊,只用了“地下”二字。

玉門後,通往神宮的空間曲折多變、小徑交疊,那位寫下血書的姑娘,大概難以描述具體位置。

“嘖。”

柳如棠煩躁咬牙:“混蛋。”

來此之前,她心中懷揣過零星幾點希望。

所有被訊問的人家都說,家中妻女被獻給蓮仙後,曾在兩三天前歸家探望。也許她們真的還活著,也許她們只不過受了邪祟蠱惑,也許……

所有“也許”,都在得知那張血書的內容後不復存在。

與人族一樣,妖魔的修煉也講究循序漸進,那勞什子蓮仙,這是把女人們當成了儲備糧。

感受到她心底翻湧的怒意與殺氣,白九娘子雙目血紅,輕輕蹭了蹭她鎖骨。

“必須找到那十幾個姑娘。”

沈流霜低聲道:“我們……”

最後兩個字堪堪出口,偌大的場地中,陡然響起一聲高呼:

“吉時到,賓客至——!”

八名小童款款上前,分立玉門兩側。

伴隨一道飄渺遼遠的鐘磬聲起,四周白墻之上繪制的蓮花朵朵綻開,竟如雲霧流瀉而出,脫離畫壁,飄浮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