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緊握話本的手微微顫抖。

某種呼之欲出的預感直沖心口, 恍然間,柳如棠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

不確定,再看看。

在她斜對面, 江白硯倚靠在椅背上, 雙目半闔。

他不笑時, 嘴唇習慣性抿成平薄直線, 桃花眼浸出沉冷底色, 黑白分明。

一張冶艷端麗的美人面, 可惜神情太冷, 如有霜雪沉澱。

柳如棠想, 實在不像那個低聲說“有些疼”的人。

她只看了一瞬,即將挪開視線, 卻見江白硯突然擡眼。

這一眼沉郁清戾,似把開了鋒的刃。

不止柳如棠,連昏昏欲睡的白九娘子都通體一震,四下搜尋冷意的來源。

等柳如棠再望,江白硯已垂下眼睫,安靜溫馴,仿佛方才那一幕從未發生。

……和話本子更不像了!

誰家主人公的眼神這麽兇?有他這氣勢,還沒被強取豪奪虐戀情深,就已經把看不順眼的人全給幹掉。

不對, 她在想什麽, 江白硯怎麽可能是被強取豪奪的那一個?

柳如棠琢磨不出個所以然, 只覺心裏癢癢,擡手捏了捏白九娘子的尾巴。

“嘛呢您?”

白九娘子:“被藥苦到了?”

“不。”

柳如棠沉思:“好像是甜的。”

正說著話, 藥膳房外響起咚咚敲門聲。

來人是施敬承和孟軻,身後跟著白輕。

和一個纖瘦的姑娘。

姑娘走在白輕後邊, 面貌被遮擋大半,從室內望去,只能見到一襲雪色裙擺。

施黛喜形於色:“爹爹娘親,白副指揮使——”

目光掃過最後那名姑娘,施黛一愣,驚愕睜圓眼。

柳眉杏目,直肩薄背,幾縷淩散的黑發落在額前,翹起毛絨絨一角。

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這位是鏡女。”

白輕笑道:“方才屋子裏,有人在想施小姐吧?”

論簡簡單單一句話,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此言一出,房中好幾人神色微變。

沈流霜摸摸鼻尖,緩慢喝下一口熱茶。

施雲聲脊背僵硬,默不作聲側過頭去。

柳如棠一時心虛,顫顫巍巍合上手裏的話本子——

等等,她有什麽好心虛的?

福至心靈,柳如棠悄悄覷向江白硯。

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本是淡漠冷靜的神色,聽罷白輕一句話,睫毛顫了顫。

非常輕微的那種,被她抓準時機敏銳捕捉。

嗯……

柳如棠若有所思。

“你,”陳澈皺眉看她,“為何從打開話本起,就一直在笑?”

剛才更是笑得極其詭異。

笨蛋陳澈,在這種事情上,永遠參悟不透,比不過她。

柳如棠把話本捧在懷裏,笑得神秘,用了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天機不可泄露。”

施黛對此沒太在意,笑盈盈彎著眼:“有人想我,是好事啊。”

藥膳房裏有她姐姐和弟弟,偶爾想一想,很正常。

鏡女生性靦腆,朝他們款款行禮:“這次,多謝諸位出手相助。”

施雲聲嘴裏含著乳酪團,看看她,又看看身旁的施黛。

一人一妖長相相同,性格卻天差地別。比起施黛的率性明快,鏡女性情溫潤柔婉,怯生生一笑,如西湖帶雨。

是與施黛本人截然不同的妍麗漂亮。

施雲聲眼珠一轉,瞅向自家不著調的姐姐。

看眼神分明在說:原來你還能做出這種表情?

“之前在蓮仙迷宮裏,我和江公子遇見過一個變成你的鏡妖。”

施黛不緊不慢:“自始至終乖巧聽話,受了傷還會委屈巴巴哭鼻子,眼眶通紅,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好可憐,好可愛。”

施雲聲:?!

請迅速把那段記憶抹掉!

“我和敬承聽聞你們破了大案,特意來鎮厄司看看。”

孟軻嘴角上揚:“讓我瞧瞧,受傷了嗎?”

沈流霜搖頭:“都是小傷,不礙事。”

施雲聲不願落於人下,小臉板起:“不疼。”

唯獨施黛一把抱住娘親,嗚嗚撒嬌:“地宮裏好多蜘蛛,我們還喝了很苦的藥!”

孟軻摸著她腦袋直笑,望向另一邊:“白硯呢?”

江白硯神色溫和:“無礙。多謝夫人關照。”

“同我們這般生分做什麽?”

施敬承柔聲道:“你這孩子最愛逞強,我們問過大夫,你是受傷最多的。”

孟軻心疼他們,緊接話茬:“回去讓廚子給你做鮮燉燕窩。”

低頭看見施黛眼裏純粹的神往,孟軻止不住失笑:“別饞,你們也有。”

江白硯:“多謝。”

此刻的氛圍,於他略有陌生。

以往捉妖結束,倘若傷口不重,江白硯鮮少前往醫館,頂多靠自己敷衍地塗些金瘡藥。

傷口留在身體上,能讓他覺出微妙的快意。

與之相比,當下的一切都格外吵鬧,談話聲,笑語聲,以及帶著關切意味、叫出他名姓的聲音,讓他難以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