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3/3頁)

漸漸地,聽她傾吐前塵種種,衛霄後知後覺,感到莫名的別扭。

提及“秦簫”,她的目光太溫柔,眼尾不由自主勾出笑,是滿心愛慕的神情。

衛霄想,可他與秦簫根本不同。

他生於長安,爹娘從商,身上有富家子弟的壞脾氣,哪怕擁有同樣的魂魄,他就是他,不是別人。

而虞知畫試圖通過他,回憶另一個人。

這個認知讓他無比厭惡,又毛骨悚然。

前世今生,轉世續緣,說得好聽,實則和找個一模一樣的替身有什麽區別。

因為這個念頭,衛霄消沉了一柱香的時間。

一柱香後,他變得心安理得。

虞知畫把他看作秦簫,用以尋求慰藉——

他對虞知畫真心不多,借由她,能更好地修習術法。

各取所需,剛剛好。

她方才看他的眼神,悵然、疲倦、痛苦,夾雜顯而易見的失望,讓他只覺可笑。

虞知畫有什麽資格對他失望?因為他玷汙了她心裏的秦簫?

“……對不起。”

心緒如驚濤駭浪,虞知畫說不出別的言語,一遍遍低喃:“對不起。”

殘破的內丹不堪重負,她喉間腥甜,咳出一口熾燙的血。

施黛明白,她快死了。

瀕死之際,虞知畫仍舊神色平靜,臉上僅有一絲因為衛霄話語滋生的茫然。

看著她,施黛忽然想,或許從很早之前,虞知畫就在求死。

她在正堂被鎮厄司團團包圍,怎會不知實力懸殊,拿出本命畫,是為了逼他們開打。

臥房窗牖半敞,白煙縈繞窗前。

忽而輕煙飄散,被破窗而入的氣流卷挾其中。

虞知畫略微側目,喃喃低語:“起風了。”

是深冬罕見的南風天。

“今日有勞諸位大人。”

她說罷一笑,任由日光勾出白皙的側臉,停頓須臾,定聲道:“我認罪。”

聲音很輕,落下的瞬間,施黛感知到四溢的洶洶靈氣。

——沒留給他們反應的時機,虞知畫徹底震碎了自己的內丹。

宛如濃墨入水,近在咫尺的人形消散溶解,化作裊裊墨煙。

白裙失去支撐,墜落在地,從袖口的位置,飄出一張泛黃的祈願箋。

不遠處,臥躺在床的衛霄目色沉沉,面無表情,只眼角輕輕一抽。

“虞知畫的本命畫裏,是山水和月亮。”

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柳如棠擡眸,輕嘆一聲:“本命畫啊……”

她說著,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語的施黛:“還好嗎?”

柳如棠在鎮厄司當差已久,見慣生離死別,施黛作為初出茅廬的新人,大概從未經歷過這種案子。

眼睫簌簌一顫,施黛點頭:“還好。”

她有基本的善惡觀。

虞知畫陪伴衛霄這麽久,追逐的或許早已不是某個人,而是心底未盡的執念,幾近偏執。

畫中仙的一生固然可憐可嘆,死在她和衛霄手裏的平民百姓,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只是忽然想到——”

思緒莫名,施黛攥了攥指尖,輕聲說:“虞知畫是沒有來世的。”

柳如棠低低應聲,沒再開口。

案件終了,塵埃落定。最後一滴墨漬悄然落下,暈在那張老舊的祈願箋上頭。

南風悠悠,掠過窗邊,不知去往誰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