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這道質問擲地有聲, 在逼仄甬道響起,震蕩出回音。

江白硯泰然自若,望向三人的眼神無波無瀾, 一如審視獵物的蛇。

他們的面相有些熟悉, 是鎮厄司裏曾經的同僚, 看架勢, 不算難纏。

拇指按上斷水劍柄, 體內邪氣有沖破桎梏的征兆, 江白硯默不作聲, 目光輕掃。

對方破綻百出, 不堪一擊。只這彈指間的功夫,他若有意拔劍, 已割破三人脖頸。

但江白硯終是忍下殺念。

施黛站在他身邊,小半張臉隱沒燭光之下,像覆了層暖色細釉,表情不甚明晰。

江白硯在等她的反應。

起初施黛來尋他時,江白硯動過試探的念頭。

現今天下大亂,妖邪四起,他大可抓來幾只畫皮妖,偽裝作施府中人,去探施黛的真心話。

這個想法稍縱即逝, 被他掐滅於萌芽。

不入流的手段, 江白硯不會用在施黛身上。

既說了信她, 那便信。

暗道狹窄,沉默的對峙只持續刹那。

施黛這次出門帶了不少符箓, 昨天用得所剩無幾,萬幸還留有幾張, 放在身上的白袍裏。

在三個年輕人做出反應之前,施黛更早出手。

心魔裏的所有人和妖都對江白硯懷有殺念,眼前的不速之客自不例外。

眼疾手快揮出一張禁符,施黛不忘提醒:“別下死手,困住他們就好。”

她身著寬大白袍,擡臂之際袖口綻開,似雪壓枝頭,蕩出靈氣如波。

江白硯凝望須臾:“好。”

輕柔聲調裏,劍光映照滿室。

施黛一直清楚,江白硯很強。

殺戮是他自幼養成的本能,哪怕在能人輩出的鎮厄司,江白硯的劍術也無出其右。

當他對上這幾個羽毛未豐的新人,成了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銀光清冷,斷水橫空驟起,劃出海天一線般的刺目明弧。

三人或拔劍或揮符,攻勢被江白硯輕易避開,劍氣與符光相撞,於半空爆開簇簇火星。

這地方空間有限,為防甬道坍塌,江白硯打得克制,閑庭信步般遊刃有余,劍光明滅,無端顯出懶倦之意。

一人緊握的長劍被挑飛,另一人轉身就逃,卻見暗道入口處,雷光織成天羅地網。

——施黛擡起右手,指間夾著的雷火符隨風搖拽。

前後夾擊,無處可逃。

最後一人欲要揮刀,被江白硯的劍氣擊得手臂發麻,小刀哐當墜地。

這場對峙從開始到結束,前後不過短短幾息。

“你、你們……”

脖子前橫著斷水劍,為首的少年渾身僵硬,不敢置信:“施小姐,你竟與邪物同流合汙?”

“說誰是邪物呢?”

施黛走向暗道入口,往外張望:“你在這兒守著,我去看看有沒有其他人。”

這是在對江白硯說。

鎮厄司通常結隊行動,暗道裏的三人八成來自同一個小隊。

以防萬一,施黛必須確認他們沒有別的同伴,把她和江白硯的位置泄露出去。

江白硯身份特殊,露面後必然引來麻煩,由施黛出去一探究竟,相較起來更妥當。

現在是晌午時分。

在小黑屋裏待久了,乍一見到陽光,施黛不太適應地眯起眼。

天邊濃雲遍布,宛如層層疊疊的潑墨暈染,透過窗牖,遙見半空邪氣湧動。

四周死氣沉沉,連日光也是灰蒙蒙的,照出空氣裏飛舞的細小塵埃。

沒別人。

看天色,邪潮比昨天更兇幾分,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施黛沒放松戒備,放輕步子繼續前行,小心提起白袍,不讓袍角沾上地面的塵泥。

江白硯購置的這處宅院類似江南園林,丹楹刻桷,雕梁畫棟,院中清麗婉約,可見花木蔥蘢。

可惜數日未經打理,雜草葳蕤生長,淩亂冗雜,失了美感。

院子裏荒無人煙,再看院門外,同樣沒有人影。

把宅子裏裏外外搜尋一遍,確認暫時安全,施黛松了口氣。

等她回到地下,三人已被江白硯五花大綁,狼狽癱坐在墻邊。

“外面沒別人。”

施黛關好暗門,擋下外來的光線:“他們說什麽了嗎?”

“這幾天妖魔橫行,我們來這兒,只為了捉妖。”

不久前握刀的高壯少年即刻道:“我們是追著一只妖物過來的,發現密室純屬意外。兩位如果高擡貴手放我們一馬,我們一定保密!”

鎮厄司裏大多數人都知道,江白硯是個殺伐果決的劍癡。當下他身懷邪氣,單單站在原地,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比起江白硯,三人更情願和施黛交流。

雖然不知道施黛為何與江白硯成了一路人,可她畢竟是施敬承的女兒,平日裏一副笑吟吟的好脾氣,應該比較好說話……吧?

想起施黛毫不猶豫向他們揮符的情景,高壯少年臉色微白。

施黛好奇:“你們無意中來到這兒,怎麽知道房裏有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