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雷公白日除妖

寒冬時節,青山已老。

陽都城外,生滿枯草的山坡之間,一條幾尺道沿著山腳彎彎繞繞,不知從何處來,亦不知要往何處去。

只見遠方山上隱隱現出閣樓瓦檐,青煙裊裊,直沖天雲,應是有一家香火不少的宮觀寺廟。

小路最終匯入大路。

“撲撲撲……”

一群野鳥從天空飛過。

一名身著三色衣裳的小女童正從一座荒山上下來,身後跟著一匹棗紅馬,馬背上左右兩邊各馱著一大捆木柴,忽然聽見空中一陣響,她幾乎是本能的停下腳步擡頭看去,目光和腦袋都隨著這群野鳥而移動,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有專注。

好在沒有“哢哢哢”。

直到鳥兒消失在雲霧朦朧的天際,她才收回目光,回頭看了眼自家馬兒,又扭頭看向下方小路的一頭。

“叮叮……”

有隱隱約約的鈴鐺聲。

和馬兒脖子上的鈴鐺差不多。

不過貓的聽覺敏銳,自然能聽出其與自家馬兒鈴鐺的細微差別。

隨著鈴鐺聲響,率先從彎彎繞繞的小路上探出頭的是一顆毛驢的頭,驢頭邊走邊點著,慢慢露出背上坐著的一名身著寬大道袍的老道士。

老道士須發花白,手持浮塵,腰板筆直,神情安靜淡然,一身道袍寬松幹凈,完全遮住了雙腿和驢背,身下驢兒瘦弱,道人也不健壯,有一種相得益彰又飄逸出塵之感,柔弱且剛。

三花娘娘看見他的時候不禁一愣,腦中想到的是當年在雲頂山上遇見的那個崔公。

崔公衣裳松垮垮,他也松垮垮。

崔公騎驢,他也騎驢。

只是崔公戴了帽子,他沒有戴。

崔公更柔弱,他則更自然。

崔公著紅衣,他著道袍。

更多的細節就記不清了,那時候的三花娘娘還很小,也沒有現在聰明,記的很多事情都變得霧蒙蒙了。

不過如此一看,雖說她是先見過雲頂山上的崔南溪,卻並沒有先入為主,認為老道士是學的崔南溪,恰恰相反,直覺便是文人在學道人。

三花娘娘便默默站在原地,也不說話,只盯著他走近。

與此同時,老道士也看見了她,眼中有些驚異,也直直盯著她。

“籲……”

老道士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身後兩名年輕道士便也跟著停下。

“三花娘娘怎在這裏?”

“家裏的柴燒完了,三花娘娘出來砍點回去。”

“為何來這麽遠砍柴?”

“近的都是別人的。”

“原來如此……”

老道士擡頭看了一眼這座山。

陽都城外沒什麽高山,這也算是相對較高的一座,山上有峭壁,不高也不矮,摔不死人也能摔斷腿——

別看城外皆是山丘,道旁皆是草林,其實山上多數都是開墾過的土地,而莫說土地田徑旁的草林灌木,就是那些荒山野地中、道路旁的草林灌木也都是有主的。從哪裏到哪裏,哪一片歸屬於何人,都是當地人商量好的。哪怕很小的一行黃荊,也都劃分得好好的,當地百姓上山砍柴絕不會去別人那裏砍,會引發口角糾紛。

自然是無人能為難得了她的,可她也沒有這樣做,反倒有意避開,去了那些尋常人到不了的懸崖峭壁上砍木柴。

文平子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童。

看來那位仙師對自家童兒也不是全然放任不管。

心中只冒出一句——

不拘小節,而明大義。

“看來三花娘娘收獲頗豐。”

“這柴好燒著呢!”

“貧道今早收到宋道友的傳信,說昨晚極樂神來訪,道友已做好了標記,請我進城請神除妖。我已聯系好了周雷公。”文平子說道,“三花娘娘這是還要繼續砍還是回城了?”

“要回去燒火了。”

“那便同路吧。”

“唔……”

小女童往下一步,便從黃山到了小路,扭頭看了一眼這道士,尤其打量著他這身嶄新幹凈的道袍,晃了晃腦袋,才繼續往前。

棗紅馬默默跟上。

文平子騎著驢,也跟在後頭,看著馬背上的柴搖搖晃晃,女童走路悠悠然然,本還有些緊張的心也靜了下來。

女童抽棍打草玩,一邊打一邊與他說起昨晚之事,講得倒是繪聲繪色,遣詞造句也算清晰,聲音亦是清清細細,可惜她說話有點口音,文平子有時候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只能靠猜。

腦中卻也有了昨夜畫面。

蹇驢還在路上,野鳥已進了城。

全城逐一搜尋仙師印記。

……

晨霧未散,卻也透了陽光。

陽光隱隱穿過晨霧,打在陽都街頭,對於這座冬日裏的江南繁華之都,已是久違了。那一面面白墻沐浴在陽光,又籠罩在薄霧中,那連綿的黛瓦也因此顯得異常幹凈,風吹霧走,如詩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