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誰言大漠不好客

“嘭、嘭、嘭……”

宋遊一手拿著一塊烤饢,另一只手拿著一塊石頭,正在用力的敲擊。

烤饢很幹,硬得和鐵一樣,很難敲得動。

難怪能帶著橫穿大漠。

“嘭嘭……”

三花貓就趴在旁邊,躲在他投下的陰影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聲音每響一聲,她整只貓就要顫抖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終於看不下去了,於是默默地邁步爬出陰影,伸出一只戴著白手套的小手,手趾開花,探出一根爪子,在宋遊的烤饢上邊輕輕一劃——

如冰種美玉一般的彎鉤小爪,長度明明還不及烤饢的厚度,亦只在烤饢表面劃過,卻輕輕松松的將烤饢切下了一塊來。

三花貓默默退回去,擡頭盯著道人。

“……”

道人也低頭與他對視,不禁嘆息:“三花娘娘,你這樣很沒意思。”

三花貓不說話,仍舊直盯著他。

似是想看他如何吃這東西。

“唉……”

道人長嘆了口氣。

烤饢最堅硬的地方是最外面一圈,硬得堪比石頭,裏頭稍稍柔軟一些,卻也像是幹透的黏土,宋遊掰下一塊來,送進嘴裏,用口中的溫度和唾液慢慢將之軟化,同時用手遮在眼前上邊,擡頭看天。

太陽像是要將大地烤化。

大漠仿佛沒有邊際。

烤饢終於慢慢變軟了,釋放出麥香,還帶著一些芝麻的香味,淡淡的甜淡淡的鹹,身處在這大漠裏面,居然也覺得不錯。

宋遊吃完一小塊,又掰一小塊。

只是很快就覺得口幹舌燥,必須得喝一口水,卻也不敢喝多了。

三花貓依舊直盯著他。

片刻之後,她終於移開目光,扭頭看向別處,卻是突然如閃電般竄出,沖到一處背陰的沙堆中,對著沙堆就是一陣猛刨。

只見得沙土飛揚,揚起老高。

僅僅幾息時間,三花貓就叼著一只土黃色的蜥蜴回來了,步伐搖晃,像是個得勝的將軍,並將蜥蜴擺在了宋遊的面前,然後擡起頭來一眨不眨的盯著正在吃饢的他。

“吃這個!”

三花娘娘開口說道。

“不吃,謝謝。”

宋遊一邊掰饢一邊回答。

“吃!”

三花貓又用爪子碰了碰蜥蜴。

“三花娘娘自己吃吧。”

“這邊的人都吃這個!吃烤的這個!”三花貓勸說道,“吃起來和你喜歡吃的雞味道差不多!”

“我有饢。”

“不好吃的!”

“還行。”

“沒有肉的!”

“下次一定。”

“!”

三花貓仰起頭,表情越發嚴肅,盯著他看了會兒,這才收回目光,搖頭晃腦,叼起蜥蜴,躲在陰影下吃去了。

吃完午飯,繼續往前。

前路黃沙與白沙互相轉換,戈壁與沙漠幾度交錯,宋遊按著張知州所指的方向,一路往地火國前去。

越往前走,溫度越高。

氣溫遠遠超過了體溫,沙土表面的溫度可以在一瞬之間將尋常人的皮膚燙傷,三花貓不得不又變回了人形,穿著鞋子走路。厚衣服已經變得比薄衣服更能阻擋炎熱。

天空一色的藍,大地一色的黃,見不到一株植物,亦沒有看到一只動物。

最開始三花娘娘還偶爾停下腳步,扭頭直直看向某一處,似乎那裏的沙子之下潛藏著一只蜥蜴,或是一條蛇、一只蠍子,說明這個地方並非一片死寂。可走了兩天之後,便連這些小動物也很少有了。

行走其中,方向變得難以辨別,時間好似也變得玄妙。

隨手抓起一把沙子,也許就來自於幾萬年前,環顧四周,入眼所見的一切,也許早在萬年前它就是這樣,而直到你離去,直到你走到自己生命的盡頭,它也還是這樣,像是沒有絲毫改變。

這裏的時間好似過得很緩慢。

又好似過得格外的快。

宋遊此時走過的地方,不知曾有多少前人走過,又不知會有多少後人走來。很可能的是,此時道人與貓兒所看見的風景,和幾百幾千年前的人路過這裏所看見的沒有什麽兩樣,而幾百幾千年後,若有後人再度來到這裏,他們所為之歡呼的風景,也與此時宋遊看見的幾乎沒有區別。

就如頭頂的滿天星辰。

這種感覺實在玄妙。

仿佛時間在此呈現出了模糊和清晰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狀態。

行走其中,像是走在世界和時間共同的盡頭,是一種莫大的孤獨,又是一場難得的考驗與修行。

“三花娘娘見過鹽塔嗎?”

“那是什麽?”

“就是一個很高很大的塔,在運作時,它的塔頂會像是白玉一樣,發著強光,如果是在晴天,即使隔著數十裏路,你也能看見它散發出的耀眼的光芒。就像地上的太陽,難以直視。”宋遊邊走邊說,“那是人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