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方覺得雲不意的胡言亂語可能是因為被風浪吹打過頭腦子進了水,便將瓷盆往懷裏揣了揣,伸手護住他的主莖。

雲不意也從震撼中回神,甩甩水問:“秦方,你說老船夫他們打得過那什麽……鬼藤壺嗎?”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秦方嘆了口氣,“引渡鬼與擺渡鬼連妖魔都能渡,制服鬼藤壺對他們而言小事一樁。真正難解決的,是鬼藤壺本身的存在無法,也不可被抹滅。”

“什麽意思?”雲不意伸長莖葉繞過他的手,卷上他頸側,換個風水寶座繼續觀戰。

秦方卻不解釋,指尖輕輕摩挲著瓷盆邊沿,不知在思索什麽。

遠處,忘川之上的大戰即將行至尾聲。

鬼藤壺的枝條被引渡鬼拿九淵冥雷紮成兩捆大辮子一口氣絞了,老船夫則用桃木斧頭給它的根系剃成了光頭,被忘川水一洗,油光鋥亮。

一通操作下來,原本遮天蔽日的鬼藤壺縮水到只有半人大小,孤零零的一條藤根垂在身下,老鼠尾巴似的左右甩動。

還怪可愛的。

雲不意心裏冷不丁冒出這五個字,然後就露出地鐵老人手機同款表情。

那可是克系海怪!威武霸氣的存在!

用“可愛”來形容人家,屬實是過於不禮貌了。

“抓住了。”

老船夫讓引渡鬼幫忙提著鬼藤壺,自己則收起桃木斧頭,穿外衣戴鬥笠,一口氣緩緩呼出,腰背佝僂下來,再度變回那個弱不禁風的蒼老形象。

他甚至咳嗽了兩聲,他把鬼藤壺吊起來錘的時候都沒咳嗽!

雲不意深感敬佩。

果然,能拿到永久編制的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逮是逮住了,要如何處置啊?”雲不意拋開雜念,回歸正題,“它吃掉了一船的鬼魂,直接宰掉嗎?”

“正因為他吞食了畫舫死者的魂魄,所以不能殺,也殺不死。”老船夫搖頭,聲音裏帶著些裝出來的虛弱的沙啞,“鬼藤壺世所罕有,吞噬過那麽多魂魄更是僅此一株。我等需將它鎮在忘川河底,以歲月磋磨,迫使它吐出那些魂魄,直到吐完為止。”

“這麽麻煩?”雲不意脫口而出,余光瞥見鬼藤壺的小尾巴用力一蜷,松開後哆哆嗦嗦地朝自己探了過來。

“啪!”

引渡鬼用桃木劍將它拍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同為植物,雲不意隱約從鬼藤壺身上感受到了委屈巴巴的氣息。

“行了,鬼藤壺脫離畫舫,這處鬼蜮很快就會消散,世人記憶恢復後,自會追查兇手。”老船夫向雲不意和秦方行禮,“今夜多謝二位相助,我等就先行……”

“等等。”

雲不意打斷了他的告別,枝葉朝兩邊一繞,湊到鬼藤壺跟前,一根分枝勾住了它搖搖晃晃的尾巴。

“嗯?”靈草不在鬼藤壺食譜上,老船夫見狀,只是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

“我好像能感知到它的想法,讓我試試與它交流一番。”

雲不意擺擺葉子,簡單解釋過後,便借著糾纏的枝條,將自己的心聲傳遞過去。

“你好,我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來個人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吃太多了吃太多了吃太多了要吐了——”

“忘川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

“要吐了真的要吐了——”

“為什麽吐不出來嗚嗚嗚嗚——”

雲不意一放開心神,龐雜的心理活動幾乎是瞬間從鬼藤壺那邊回流至他的腦海,一時間他只感覺有五百只鴨子在自己耳邊嘎嘎叫,叫得還特大聲特緊促特密集。

雲不意根系一抽,繞著鬼藤壺尾巴的枝條一氣兒伸長兩米

,將它整個絞住。

他在心中咬牙切齒道:“閉嘴!”

刹那間,鬼藤壺的心聲消失得幹幹凈凈,一聲不聞。

雲不意喘了口氣,總算清靜了。

片刻後,他拿葉子尖尖戳鬼藤壺:“你剛才說你要吐卻吐不出來?”

大腦一片安靜。

過了半晌,一道奶聲奶氣的嗓音小心翼翼問:“我……可以說話了嗎?”

雲不意挑眉,哦喲,這日天日地的家夥竟然還只是個奶娃娃嗎?

“說。”

奶娃娃頓了頓,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是哦,我吃下了太多了魂魄,現在好漲,但是吐又吐不出去,好難受。”

“忘川和它的手下討厭死了,打得人家體內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來。”

“難受難受難受……”

眼看這小不點要變成復讀機,雲不意趕緊打住:“想吐不能吐的經歷我也有過,知道有多痛苦,你不用重復了。那些魂魄本也不是你該吃的東西,有這一遭算你活該。”

鬼藤壺僅存的藤蔓蔫蔫耷拉下來,尾巴也不晃了。

雲不意冷眼瞧它,見它不反駁不狡辯,老老實實接受控訴,便接著說:“不過,如果你將吃下的魂魄全部吐出,我可以跟老船夫他們商量,減輕對你的懲罰,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