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許馥在教室前停頓了一會兒, 恰好慢下了腳步,正好跟在了大部隊的尾巴。

她走到那對父子身邊,打著不太熟悉的手語問他們, [你們感覺怎麽樣?]

那中年男人身形瘦削,有些佝僂, 向她打手語,[很好。]

男孩像是初中年紀,人很瘦, 頭發亂蓬蓬的, 一雙眼睛極大,透亮, 望向她時像小獸一樣警惕, 好像在判斷她是否有圖謀不軌的意思, 如果有的話,下刻就要向她露出爪牙。

許馥根本不怵, 她伸手撫上他的發頂,隨意地揉了兩下, 問,[你呢?]

手伸出來的瞬間,男孩第一反應想避開,但身旁是教學樓的墻壁, 實在避無可避,這一頓, 便讓她摸個正著。

她垂下眼睫看他,笑意很溫柔, 手心又暖又軟。

男孩“嗬嗬”了兩聲,開始用手語比劃起來。

意思有點復雜, 許馥一時沒有明白,他父親卻突然惱怒起來,兩人用手語開始爭吵起來。

動作到激烈處,父親竟然一巴掌拍在了男孩背上,他一個趔趄,但很快站穩了,又爆發了新一輪的爭吵。

[別吵了。]許馥急忙打了手勢,她幹脆拉住那男孩的手,把他往旁邊拽了幾步,又示意那個父親先別過來,自己要和他聊聊。

那父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過來,只站在旁邊等待。

許馥將男孩拉到柱子後面,遮擋了父親的視線,開始費勁地和他溝通起來。

[他是你爸爸麽?他平時會打你麽?]

那男孩一怔,然後立即拼命地擺起手來。

許馥以為他害怕,她回憶著,不太利索地向他打了手勢。

[我會保護你。]

那男孩的手勢更激烈更快了,許馥完全看不懂。她一擡頭,正好看見王琳琳從教學樓出來了,連忙揮手喊她過來當翻譯。

兩人沒溝通幾下,王琳琳就明白了。

她向許馥解釋道,“他想把他受捐贈的人工耳蝸名額給他爸爸。”

“他說他爸爸因為聽不到,在工作時很受欺負,他在聾啞學校讀書讀慣了,不要這個耳蝸也沒事,聽不聽得到根本就無所謂。”

許馥呼吸一滯。

他還這麽小,怎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竟然想將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工耳蝸給正在工作的爸爸,只為了對方不要被欺負……

“……不是,你問問,他爸爸在哪裏工作啊?”她眉毛擰起來,“什麽黑心企業,專門欺負聾啞人麽?”

那男孩突然拉住王琳琳的袖子,指著前面比劃起來。

“哎?”王琳琳一愣,道,“他說……那就是他爸爸的老板。”

許馥擡頭望去。

學生們還在收拾自己的畫材和書包,陳聞也已經冷著張俊臉走出了教室。

他沒想到好不容易下了課竟然還要回答問題,被迫拖了會兒堂,此刻心情實在不十分美麗。

許馥不會和陶染走了吧?

他三步並做兩步跳下了樓梯,一擡頭,看見許馥和王琳琳站在不遠處,正一臉復雜地盯著他看。

旁邊沒有陶染,他一掃陰霾,快步走過來,對許馥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來,“我下課啦。”

像極了剛下課的男大學生。

那男孩激動地打著手語,許馥狐疑地看看那男孩,又看向陳聞也。

陳聞也這才發現男孩的存在。

但他只是瞟了一眼,以為是哪個學生,立刻就拋諸腦後了,開始向許馥邀功,“我們中午吃什麽?”

許馥沒理他,他小聲道,“上課好累呢。”

尾音拉長,有些撒嬌的意味了。

“……確定麽?”許馥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問王琳琳,“黑心老板?他麽?”

陳聞也不明所以,“什麽意思?”

王琳琳低頭看那男孩比劃,看完才道,“他說他爸爸之前受傷了,對方耍賴,是小也老師幫他們處理的,多賠了很多錢,還把他爸爸調到了上海這邊的工廠工作。”

許馥還來不及細問呢,樓梯處轟亂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是一道清脆幹凈的少年音,很驚喜地,“醫生姐姐——”

廖巖從陳聞也身後躥出來,一腦袋紮緊了許馥懷裏,他好像就那四個字叫的順,實際上語言能力恢復得還不是非常好,結結巴巴地道,“我們,都,想你了。”

他把許馥抱的很緊,揚起臉笑,許馥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我也想你們呢。”

很快又繞過來幾個小孩,有男有女,將許馥團團圍住,結結巴巴地聊起天來。

抱著許馥的這個小孩是剛剛美術課上的學生,陳聞也有些印象,他課上學的挺認真,基礎功也好,下課的時候還很有禮貌地喊了“老師再見”。

陳聞也忍住了上前拉開他的沖動,只裝模作樣地在旁清了清嗓子,希望以自己老師身份的威懾力讓他認識到自己這樣不成體統,趕快把手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