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嘉嶼確實是一個成熟獨立的唱作人。

態度確實是高傲散漫了些, 對待辦公環境確實是挑剔了些,嘴確實是欠了些,但是眼光也確實毒辣敏銳, 三言兩語之中,就迅速地找到了公益宣傳曲的切入點。

他一只手轉著筆, 時而停頓一下,在白紙上隨手畫了波浪線,又圈圈點點, 好似是只有自己懂的曲譜。

“你們這陣仗鋪的挺大啊。聽障、視障、智障……障礙真夠多的, ”宋嘉嶼隨意地勾勾畫畫,哼唱兩句, “礙……愛, 無礙。”

“唔, 還挺朗朗上口的,”他自己很是認可, 滿意地點點頭,“可以作個備選。”

別說, 這幾個單字從他嘴裏唱出來,還真的很是動人。

“哇,”許馥笑著捧場,“好厲害, 宋老師。”

“那是。”宋嘉嶼自得地一挑眉,“這算什麽。”

他不是那種極勤奮努力的人, 相反還很愛享受,尤其會給自己設置休息時間, 有那麽一點進展推進就要適當休息一會兒。

“靈感這東西,不是時常都有, 要等它來敲你的門。”宋嘉嶼往椅背上一靠,轉著椅子,舒適地翹起二郎腿來,又拈起杯子喝了口茶,蹙起了眉,“茶涼了。”

說著,一雙桃花眼便望向了許馥。

許馥無辜不解地望向他,盛郁立即起了身,“我給你倒。”

他不情不願地將那茶重新給宋嘉嶼倒上,冷聲道,“要不你自己在這兒等著靈感敲門吧?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忙。”

盛郁很煩躁,說不上來哪兒煩躁。

宋嘉嶼望向許馥的那眼神讓他感到很不舒服。說是打量,卻又不僅僅是打量,好像還帶著些其他什麽粘膩的興味。

他有點後悔了。

像是把自己的寶貝拿出去炫耀,結果被別人覬覦,想收回來已經來不及了,心中氣急又惶惶。

“那可不行,”宋嘉嶼白了盛郁一眼,道,“我還要問這項目相關的內容呢,沒什麽事例作素材,你當靈感瞎了眼隨便敲啊?”

“宋老師說得是,”許馥好脾氣地笑笑,“需要提供什麽樣的素材比較合適呢?”

“最好是要親身經歷的,還要印象深刻的事情,”宋嘉嶼雙手抱在胸前,隨意道,“你就說說你的初心吧。你為什麽要當醫生?為什麽要做這個項目?”

初心啊。

許馥還在思索,盛郁已經開了口。

“這個素材我也可以提供。”他敷衍又糊弄,語速極快,“救死扶傷,治病救人,醫生是偉大的職業。我爺爺就是醫生。小時候見慣了患者對我爺爺感激的眼神,高考分數又這麽高,我覺得我當醫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做這個項目嘛,唔,一個是因為我會手語,另一個是因為我也需要學分。”

“無聊。沒意思。”宋嘉嶼嗤之以鼻,三連嘲諷,“老套。說來說去不還是受老一輩影響,你的這點屁事還要和我翻來覆去講?”

他不耐煩的眼神飄向許馥,“有沒有點新鮮的?”

“啊……”許馥遲疑道,“那我的可能也不是很新鮮。”

“說說看。”

“……好。”

許馥沉默了會兒,從毛團般的亂線中尋找出了開頭來。

“可能要從我的奶奶說起。”

-

許馥童年的快樂記憶大部分都發生在鄉下的奶奶家。

奶奶是個有一點倔的老太太。

她和爺爺都是曾經的知識分子,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就這麽來了農村,並在這廣袤的土地上相知相愛,生下了父親許知遠。

父親是農村走出來的第一批大學生,當年的省狀元,進了體制內,後來又果斷下海,成功創業,緊緊站穩在時代的每一次浪潮之上,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爺爺走得早,許知遠無數次地想把奶奶接到城市裏來。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窮小子,有足夠的金錢和權勢讓家人過上他認為更舒適的日子。

但奶奶卻發了話,“我在這裏住了一輩子了,我的家就在農村,死也要死在這裏。”

無奈,許知遠只好將鄉下的小院翻修又加蓋,要不是奶奶不同意,差點就建成了十裏八方唯一一棟高級別墅,可以來參觀打卡的那種。

那時許馥覺得奶奶是最厲害的人。

奶奶把小院打理的幹凈漂亮,規劃的有花園區,鮮果區,還有蔬菜區。

不管外面是什麽天氣,小院裏永遠滿園春色。

夏有桃瓜,冬有蜜棗,奶奶可以讓鮮花一年四季不間斷地盛開,也可以讓她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吃到最甜美的水果。

她銀發理得整齊,總是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身後,等許馥跑過來,就送她一個驚喜。

她親手給許馥做了秋千,做了玩偶,做了圓木的小桌子和搖搖椅,許馥在那裏度過了最快樂的假期。

也迎接了最慘痛的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