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對決

“呼啦——”

冷風如利劍貫穿樓層, 深紅余暉傾斜灑下,映出這棟荒廢十余年之久的破舊住宅樓。

“左右盡頭兩端各有一個求生樓道,每層中央長度大約四十到四十五米左右,從左至右再從右至左, 一路呈S型;誰最先抵達一樓, 就算誰贏。”

曹盧圍踩著滑板倚在承重墻邊,滑輪擦過地面發出沉而脆的軲轆聲, 循著主人粗獷的嗓音, 一並回蕩在這座空曠至極的爛尾樓內。

方才在下方仰頭望,只覺得這樓破敗了些。

但此刻真正站上來, 所有人才真實感覺到這地方的危險系數有多高。

放眼望去,整個大平層內只余排列而出的承重墻,上下兩塊經過風吹日曬、如今表面甚至結出青苔、每晃動一下可能就會有碎石撲簌落下的水泥板。

路煬上了樓後才知道曹盧圍為什麽會在這片爛尾樓盤裏, 特意選擇這棟樓;還特意截止到了十樓。

——因為只有這棟樓的外圍是有緩沖保護措施的。

一圈足有半米高的水泥矮墻。

“我艹!”

宋達自認從小到大都沒恐過高, 十二歲那年終於長到心心念念的一米六,第一件事就是拽著路煬往遊樂園自由落體跳樓機狂奔。

五十米的高度從上往下看, 除了興奮就是熱血沸騰。

然而此刻, 站在這四面漏風、樓裏破敗程度比樓外所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廊道上, 一股難以遏制的恐懼瞬間從腳心攀升至頭頂。

他咬著牙故作淡定地從曹盧圍等人目光前擦身而過,但停在路煬身邊再開口時,低啞的嗓音瞬間暴露了他內心此時的惶恐不安:

“我的煬啊——你真的要在這裏比麽?”

路煬正蹲在地上檢查滾輪與軸承,聞言一擡頭:“怎麽?”

“什麽怎麽!”

四周空曠只余風聲, 盡管邊上還有跟曹盧圍一塊來的其他人在說話,宋達依然把聲音咬在齒縫間,蹲在路煬身邊, 幾乎貼著對方耳朵飛快道:

“這他媽哪裏是滑板比賽,這簡直就是極限酷跑啊大哥!要是一個不慎沒刹住車, 或者甩出去了,那特麽可不是打個石膏住兩天院的問題,你特麽當場就能跟池叔去匯合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宋達猛地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沒過腦都說了些什麽。

一時之間他難以遏制地呆愣著失語數秒,正慌張想解釋,肩膀突然被路煬伸手輕輕一拍。

“匯合不了,”路煬收回手,面上不見絲毫異樣地安慰道:“我有分寸。”

宋達:“……”

要是換個人說這話宋達可能也就信了,但偏偏這人是路煬。

從小到大,跟他幾乎穿一個□□一起瘋跑長大的路煬。

他太清楚發小那看似冷酷波瀾不驚的外表下,實則掩藏了副完全相反的靈魂;

就像那天餐館前,曹盧圍那番難聽至極且充斥著無盡妒意與偏見的垃圾話中,至少有三個字確實沒說錯——路煬在對滑板相關的事情上,是真的有點不要命。

即便宋達清楚,不要命的核心原因本質是路煬對自己技術上的絕對自信;就像無論遇到多重要的考試,他都絕對不會出現失眠或焦慮、以及自我懷疑的情況那樣,這種自信是源自過去無數個日夜腳踏實地的努力,滴水穿石積攢出來的。

但在此刻,周身無時不刻貫穿而過的寒風,與腳下凹凸不平瓦礫碎石遍布每一個角落的水泥地,三米開外便是能讓人一命嗚呼的“人工深淵”,這一切讓宋達對路煬“不要命”的認知終於攀升到迄今為止的最巔峰。

所謂的有分寸三個字,都在一切的危險中成為了糖衣炮彈的搪塞。

宋達一點也不相信路煬口中地分寸,但望著好友不容動搖的冷淡臉龐,宋達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說什麽都不過對牛彈琴。

他紮著頭發狂躁片刻,終於別無他法,朝旁邊的賀止休低聲道:“快勸勸你同桌!這人特麽的瘋了!”

“唔?”

賀止休正擺弄著手上的單反,聞言擡頭朝路煬一看:“有麽?不還是一樣好看,如果摘掉口罩的話就更好看了。”

說著他托起單反往後一仰,鏡頭對準路煬就拍了一張。

路煬:“……”

“誰允許你拍了?”路煬冷颼颼地警告:“刪了。”

賀止休低笑一聲:“沒拍到臉,只有你的好搭档和帥氣的側影。”

說著他將單反往路煬手中一遞。

果不其然,相機裏只映一道側影。

少年屈膝半蹲在地,手中的滑板被夕陽余暉拉出很長深影,斜上方的眉眼隱沒進黑暗,領口之上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閃著光的銀色耳扣。

“這是你爸送你的麽?”賀止休盯著那耳扣突然問。

路煬一愣,顯而易見沒料到他會突然說這個,下意識屈指在耳扣上一拂:“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