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雨夜

幾聲震天撼地的炸雷過後,狂風裹挾著瓢潑大雨席卷了山林。

窗外樹木劇烈搖晃,總覺得隨時都有可能被攔腰劈斷。

雲姨徐秋雲已經回屋睡下了,覃子朝燒了些水和江聞皓簡單洗漱完,躺在他的單人木板床上,熄滅了燈。

覃子朝怕窗戶封閉的不嚴實往裏掃雨,就讓江聞皓躺在外面,自己貼墻睡在窗下。

這床雖說比學校裏要稍寬些,但也沒好多少。兩人並排躺著,免不了身體會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覃子朝剛洗完澡身上還是熱的,散發著舒膚佳香皂的味道。江聞皓來前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麽跟人回家了,沒帶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就跟著用了回舒膚佳,加上穿得又是覃子朝的T恤,現在感覺整個人都被對方的氣息附著。

屋裏一靜,就只能聽到屋外的暴雨聲。窗戶被風撞得哐哐直響,吵得江聞皓原先那點睡意也沒了。

“你冷麽?”覃子朝突然問。

他聲音放得很輕,怕吵到雲姨休息,“怎麽腳這麽涼。”

江聞皓本能地往裏收了收腳,翻了個身:“還好。”

覃子朝沒再說話,一陣窸窣的響動後,一只手臂伸了過來攬住了江聞皓,背後跟著抵上一片滾燙。

江聞皓身子一僵。

“上次下雨就發現你身上涼。”覃子朝的語氣比江聞皓的反應自然很多,“怕打雷?”

“呵,瞎特麽扯。”江聞皓猝不及防被揭了短,條件反射地迅速否認。

身後傳來覃子朝的低笑,脊背貼著的胸膛跟著起伏。江聞皓向來不喜歡跟人挨得這麽近,但此時實在抵擋不住這熱源的誘惑,就這麽僵硬地保持著一個姿勢。

“我也有怕的東西。”覃子朝很適時地找補,“怕打針,小時候聽說隔壁家的啞巴就是生病打針給打啞了,就一直害怕。有次發燒被我媽帶去衛生所,醫生愣是戳彎了兩根針頭,都沒戳進我屁//股裏。搞得我現在身體好得很,壓根不敢病。”

“嗯……”江聞皓頓了頓,“但我真不怕打雷。”

“好,不怕。”覃子朝幫他掖掖被角,“快睡吧。”

“嗯。”

……

……

江聞皓閉上眼,深吸口氣。

半晌嘴角抽了抽,笑出了聲。

“幹嘛,又樂什麽。”覃子朝也跟著笑了。

“你屁//股也太特麽硬了。”江聞皓滿腦子都是醫生拿著注射器,對著彎了的針頭欲哭無淚的樣子,先前暴風雨帶來的不適消散了許多。

“怎麽不說是我肌肉發達呢。”覃子朝感覺到江聞皓的體溫回升了些,便將摟他的手收了回來,怕壓著他。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江聞皓不知為何竟有些不習慣。但也總不能要求讓覃子朝再把手搭回去吧,他舔了舔腮幫斂去笑聲:“這下我可拿著你了,識相的往後做人做事多留神些。”

“放心,絕不犯在您手上。”

江聞皓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重新閉上眼:“睡了朝哥。”

覃子朝的神情微微一滯,片刻後,藏在黑暗中的眸光變得柔和:

“好,明天早上帶你釣魚去。”

……

雷雨交加的夜晚,江聞皓還是不可避免的做了那個夢。

起初仍是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坐在花田裏,手中的吉他被小男孩任性的搶走。她的眼底帶著寵溺和無奈,起身親切地喊著“小皓,慢點兒跑。”朝小男孩追去。

下一秒,小男孩光著腳縮在小床上,懷裏仍抱著那把比他大出許多的吉他。沒有陽光也沒有花田,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他自己。

電路箱被雷電劈斷了,屋中的燈閃爍了幾下後徹底陷入黑暗。

男孩瞪大眼,看著窗外的樹影倒映在墻上,揮舞著幹枯的枝椏,變成了故事裏青面獠牙專吃小孩兒的怪物。

而後,他聽到樓下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車燈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床頭櫃擺著的小鴨子鐘表上,淩晨三點半。

有人推開他臥室的門,接著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酒臭。

手電筒倏然亮起直對向他的眼睛,他聽到江天城用啞得不像話的聲音對他說:“江聞皓,你媽沒了。”

沒了。

什麽叫…沒了?

江天城的眼中布滿通紅的血絲,很嚇人、很陌生。

吉他摔落在地上,嗡的一聲琴弦震顫,他被吵得緊緊捂住了耳朵。

江聞皓猛地睜開眼,恰好看到了驟然劃過的閃電,像極了手電筒刺向他瞳孔的光。

現實與夢中的景象重合,他驚喘著從床上坐起身,如同溺水般大口呼吸。

覃子朝被身旁的動靜驚醒,正對上了江聞皓在黑夜裏那雙瞪大的、失焦的眼睛。

他的額頭上布滿一層汗,攥緊被角的雙手用力到骨節都凸顯了出來,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

床頭燈被覃子朝打開,屋子被暖黃色的光線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