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缺了還滿 (〇二)
文溪這樣一嚷, 嚷起花信心裏極大的厭煩。她瞧不起文溪不過是個窮人家的女兒,縱然有個哥哥千難萬險地考得個舉人功名,連進士還沒考上,終究沒出息。
她雖是個丫頭, 卻是自小長在大富人家的丫頭, 她吃過用過的只怕文溪從前聞所未聞。這樣一想,立時有種高傲襲上花信心頭, 笑著走進去, “二姨奶奶別惱, 外頭沒人通傳, 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 想必小丫頭外頭燒茶去了。”
文溪梳好頭正在凳上轉過來, 剛要發威, 花信就把長扁匣子擱在了妝台上,“這是我們三姨奶奶叫送來給二姨奶奶的禮。”
那架勢像是賞人東西,文溪不高興要她的,眨眼又想, 妙真的好東西多, 既送給她,不要白不要。
便暫且沒支吾,打開匣子,見是支金簪,簪頭嵌著只和田玉雕刻的蝴蝶。玉一看就是上等貨色, 雕工亦是栩栩如生。文溪心頭大喜, 舉在手上細看, 恰巧對著窗戶上的日頭一照,看見蝴蝶翅膀上一條長長的裂紋。
送人東西哪有送壞的?文溪臉色陡地一變, 只當妙真故意拿件摔壞了的東西來敷衍她,還不是暗諷她窮苦的出身。她將胳膊猛一甩,就把簪子砸在花信腳下。
花信驀然嚇了一跳,朝後頭退一步,看著摔得四分五裂的蝴蝶簪頭,也變了臉色看向文溪,“二姨奶奶這是什麽意思?”
文溪從凳上起來,“你倒來問我什麽意思,我倒要問問你們是什麽意思?拿支不要的簪子來敷衍我,我就沒見過好東西不成?!”
花信方才過來路上也打開匣子看了眼,因那斷紋不大明顯,她沒留心。此刻也想簪子是不是有哪裏不好,可馬上又想到,就是有哪裏不妥,送禮的人還在跟前,也不該當著人發這樣大的火。
她想文溪不過是借題發揮,就譏笑兩聲,“二姨奶奶從前見過多少好東西我是不大知道,這還得您帶過來伺候的人才清楚。”
言下之意還不就是文溪出閣連個丫頭婆子也沒帶來,娘家根本也沒人伺候。這可算是戳中了文溪的心肺管子,登時三兩步走上前來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只聽“啪”一聲亮響,花信呆了呆,慢慢覺得左邊臉上火辣辣的疼,便擡手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瞅著文溪。
文溪經不得她這樣瞅,便又打了她右臉一巴掌。花信原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伺候妙真這些年,從未挨過人的打,如何服氣?何況看出傳星近來有些煩嫌了文溪的意思,更兼她沒靠山,又是個妾室。便提足了膽子“啪”地打還了文溪一個耳光。
這時伺候文溪的丫頭也跳起來,猛推了花信一把,“你是個什麽玩意,還敢打起主子來了!”
花信冷笑道:“她算哪個門裏的主子?”
二人哪裏聽得這種話,馬上撲將上來,同花信扭打在一處,登時六片嘴皮子把屋裏嚷得個沸反盈天。沒一會就有丫頭報到如沁那裏,如沁打發了兩個婆子過來,將三人一起提到房中問對。
三人說了半日,如沁有一耳朵沒一耳朵聽了半日,也不說誰對誰錯,按她的心意,正借此機,報從前文溪霸夫之恨,又挫一挫妙真的威風。
便板著臉道:“你是二姨奶奶,怎麽跟個丫頭打打鬧鬧的,你自己覺得好看?都是二爺往日把慣壞了,傳出去簡直讓外人看二爺的笑話!你不要說了,革去你三月的銀米,給你長點教訓。花信,你是丫頭,敢藐視主子,還動了手。主子說你兩句怎麽了?你個丫頭比她做主子的還體面?今日不得不打你。我想妙真是知書識禮的人,也不能有什麽話說。”
一面吩咐了婆子將花信與文溪那丫頭都拖到屋外各打二十板子,一面使個小丫頭去告訴給妙真。妙真聽後果然不敢有二話,只回身往屋裏行去,“我的丫頭得罪了二姨奶奶,連我也不好,哪裏還敢去求情呢?只好聽憑二奶奶處置了。”
打人的婆子下手重,都是京城帶來的人,自然是向著如沁,看不慣傳星偏愛妙真,要替如沁出口氣。於是一頓板子打下來,花信是給人把兩邊胳膊架著送回房裏來的。
妙真並韻綺跪在榻上隔著窗戶聽動靜,想必打得恨了,花信睡在西屋裏有氣無力地在哭,嗓子有些啞,一定是方才打她的時候也喊的厲害。
韻綺拿胳膊肘把妙真頂一下,“要給她請郎中麽?”
妙真恍然回神,白著臉說“請”,想到了花信從前的種種好處,心頭不免軟化了一下。
可一坐下來,又想到花信後來的種種壞處,心漸漸變得又冷又硬,“請來隨便治治好了。”
這輕輕淡淡的聲音飄到耳朵裏,她也懷疑是不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她從沒有打過下人,尤其體諒這些丫頭的苦,做小姐的時候連重話也不舍得罵她們一句。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