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留客

說時遲那時快,也就是一霎那的工夫,許蒓已撲在了欄杆上,向下叫了聲:“賀蘭公子!”

急奔的駿馬被勒住了,馬上的青年微微擡頭看向他,鬥笠下雙眸似電。後面兩騎也勒住了馬,跟在青年後,都看向了許蒓。

大雨滂沱,許蒓怕對方聽不清楚聲音,大喊道:“進來避避雨吧?這條路走不通的!”

青年看著許蒓沒說話,但也沒走。許蒓連忙急奔下樓,穿過遊廊跑到園子後門前,將門閂拉開,後門打開,在屋檐下看著不遠處三人,語聲急切:“雨大,進來避避雨再走吧?我沒騙您,這條路走下去會被禦林軍攔住的,走不通的。”

謝翊眸光微閃,翻身下馬,兩個護衛連忙也下馬牽著他的馬,一個抖開一把油紙傘撐在他頭上。謝翊走到門前,他身上披的玄色大氅帶著雨氣,雨點打得油紙傘噗噗地響,許蒓幾乎不敢直視那如霜似雪懾人的容顏,垂下睫毛低聲道:“請樓上坐吧,我讓下人送熱茶來,您這……衣服都濕了,換一套吧?我這邊有衣裳,都是新做未上身的!成衣店那邊送來孝敬東主的秋裝,式樣都是寬松的,將就著也能穿……我是說……擔心您著了涼……”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感覺到心裏撲撲跳得厲害,心裏卻情不自禁回味著適才青年接近時那驚鴻一瞥的冷淡容顏,謝翊邁步往裏面走去:“樓上怎麽走?帶路。”

許蒓連忙往前帶著他走上樓去,一邊有些懊惱平日裏這裏收拾得不夠,一邊請著他們上去到了樓上的敞廈裏,一邊拿了一整疊幹凈的布巾過來給他們整理儀容,親手替謝翊倒了一杯熱茶,請他坐了,才道:“您先坐,我下去讓人送衣裳和梳洗的用具過來。”

謝翊接了熱茶在手裏,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縱馬遠遠就看到樓上有一人,靠近後看到這少年兩眸清炯炯盯著他,熱忱關切之色溢於言表,不知為何就勒住了馬。

也許是想知道這小紈絝知道那十萬兩換了母親的誥命是什麽反應吧?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只看到這樓上的花廳敞廈是四面開著窗,窗外清新雨氣侵入屋內,卻只讓人覺得涼爽,窗子上卻嵌著的是大塊的綠琉璃和貝母,鑲嵌出優美的花紋。

從半透明的綠琉璃窗看出去,只看到雨中竹枝搖曳,外面春明湖煙水浩渺。地面上則鋪著異國花紋的羊毛地毯,厚而軟,整個花廳配著一色的花梨木鑲嵌螺鈿家具,都漆成深色,上面用考究的潔白螺鈿拼出優雅美麗的花葉和鳥蝶,花瓣泛著珍珠一般溫潤的光澤。

南邊靠窗半桌上一個汝窯粉青釉瓷瓶,盛滿水,斜放數枝素心蘭;上首排著一張大理石長案,案上擺著一盆紅珊瑚盆景,珊瑚顏色似火一般。

謝翊心裏暗忖難怪都說海商富豪,這棟小樓外邊看著平平無奇,進來才發現豪奢華美如此。

兩個侍衛一個站在門口把守著,另外一個上前替謝翊寬了外氅衣和鬥笠,卻只聽到樓板聲響,一個婆子帶著一雙童兒上來,童兒一個手裏捧著整齊衣物,一個手裏捧著銅盆老婆子手裏則一手提著一個巨型銅壺,一手提著一桶清水。

婆子面色黑紅,粗布衣裳袖子挽著露出粗壯手臂,上來鞠躬道:“老婆子見過公子,我是來送水的,另外少爺交代,問問貴客,已是晚食時刻,正好廚房的菜也都做好了,請問公子是否稍用一些?老婆子做的菜還過得去,這樣大雨,喝點熱湯也好,有清雞湯,還有上好的鰒魚。”

謝翊看那婆子將銅壺裏滾熱的水注入銅盆,熱氣蒸騰,動作麻利,說話又很是爽快,便道:“有勞這位媽媽安排了。”

婆子笑道:“公子可有什麽忌口的?”

謝翊道:“沒有。”

婆子將水倒好,福了福:“這兩個童兒服侍公子洗手寬衣,我先下去準備擺飯。”說完直接下去了,另外一個童兒機靈地上前遞了衣裳:“請公子換了濕衣裳吧,這邊屏風後是側廳,正可以給貴客收拾。”

謝翊擡眼看去果然側面六聯的屏風上是野鶴圖,數只白鶴或飛翔或棲息於野外葦叢中,雪翅長頸,身姿灑落,栩栩如生,走過去看是雲母和貝殼拼出的白鶴和深綠色的葦葉,光澤流轉,巧奪天工。

童兒看他賞那屏風,便道:“這屏風上的畫還是我們少爺畫的呢,夫人看了喜歡便讓匠人按樣做了來。”

謝翊有些意外,看了眼那童兒:“你叫什麽名字?”

童兒聲音脆生生的:“小的秋湖,那邊是冬海,小的服侍公子。”

他將手裏的托盤放下,上前替謝翊解衣,謝翊伸手果然脫掉了外面的玄氅,一邊道:“既然有秋冬,那自然有春夏?”

秋湖道:“正是,我們還有兩位書童一個春溪,一個夏潮,他們兩人跟著少爺出外多一些,我和冬海主要伺候少爺內務,比如衣裳和筆墨之類的雜事。”他捧了謝翊的衣裳,贊了聲:“公子這鶴氅貴重,絕好品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