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學

三日後, 國子監公布了遴選入太學就讀的國子監生,許蒓大名赫然在上面。

一時之間靖國公府上下喜氣洋洋,盛夫人大喜過望, 給全府上下仆婦一律都發了雙倍月銀, 又打點著給許蒓做新衣。

便連靖國公也借口朋友賀自己, 要還席,從盛夫人手裏支了錢去請吃席去了。

許蒓有些無奈, 但看母親是真開心,也少不得配合著做了新衣裳,又請兄弟姐妹們在家裏吃了一席。

許菰原本這些日子只在專心苦讀的, 卻也來賀了他, 平日裏他們兄弟倆說話少, 今日他卻專門敬了許蒓三杯酒, 自己也都滿飲了。

許葦、許蓉等都敬了許蒓。之後許菰才尋了空私下和許蒓說話:“前日去祖母跟前告了二弟,二弟是否還在心中怨怪於我。”

許蒓有些詫異,這個大哥和自己一向疏遠, 前日忽然告狀一反從前極力撇清自己的姿態,他很是奇怪,但如今又一本正經來道歉仿佛情深意重, 越發古怪了。

他對許菰道:“大哥不必道歉,是小弟行事荒疏, 得罪了禦史和大臣,連帶著大哥一起名聲受玷受辱, 在外受人指摘。”

許菰苦笑了聲:“你若這般想我, 那便是心中還是對哥哥起了芥蒂了。”

許蒓怔了怔, 很是有些歉然:“大哥春闈在即, 一向才學必極好的, 勢必將來科舉進身,前程廣大。我行事不慎,結交宗室,又奢侈無度,引來禦史斥責,大哥一貫惜名好學,極重前程,嫌棄弟弟也是應該的,我並不怨怪,總是我行事不慎,給大哥添了麻煩,沒能給靖國公府添些光彩。但我橫豎是讀不成書的,靖國公府來日發揚光大,還要靠大哥了。”

許菰擡眼看許蒓一雙眼睛圓瑩如明珠,看著自己眸光懇切,他說的竟然是心底話?許菰喉嚨一陣熱,哽了一會兒低聲道:“二弟,我待你是心中有愧的,待母親也是。”

“來日……若能春闈進身,大哥定會有所報答。”

許蒓茫然,許菰道:“我只是希望你好生改了那些惡習,好好讀書。我記得你從前讀書也不是這麽差的,算學甚至不用算籌一看就能算出。結果賈先生說你習商賈之道,還要打你戒尺。”

許蒓一笑:“賈先生為人古板,也是為我好,從前我不懂事,總記不住詩文,又寫不完課業,還總偷偷堵他水煙孔偷換他的水煙……惹得他大怒。”

許菰道:“二弟如今考進了太學,此乃極好機緣。若是能遇上合適的老師,沉下心來,一定能學有所成的。從前賈先生待你太苛,動輒戒尺,你那時候還小……不該如此……你今後好好學書,你那些狐朋狗友都絕交了吧,都不望你好的,整日勾引你去那些風月之地。”

“你被李相譏諷一事,我事後和家人打聽,你那日只請了數人,如何傳得這般沸沸揚揚,定是你那班狐朋狗友不靠譜背後當笑話傳了。再則順親王世子雖然禮賢下士、濟弱扶危,但順親王本人人品不怎麽樣,你切莫真和那世子莫逆相交,他們不過是看上了你的錢罷了,結交宗室,絕不是好事。”

許菰覺得自己大概是喝了酒,心中的話忍了太久,那個年幼的孩童細嫩雪白手掌被戒尺打得紅腫透亮,哇哇大哭,一雙貓兒眼裏滿是淚水看著他喊哥哥,他那時候卻沒有站出來維護著他,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是被偷了搶了爵位的人,而對方是蠢笨幸運兒。

然而書一天天讀,一天天日子過下去,他終究於心有愧。一頭是生母、祖母的恩情和期冀,一頭是自己卑劣的野望,一頭又是寬待施惠自己的嫡母和天真爛漫的幼弟,經年拉扯,在他心上層層疊疊拉鋸出無數傷口,何為孝悌、何為忠義、何為恩榮、何為廉恥,沉甸甸負疚再也負擔不住,前些日子終於下了決心,到祖母跟前表了態,不再覬覦那所謂虛無縹緲的爵位。

一旦做了決定,心頭多年沉重負擔挪開,他心頭豁然開朗,去外任,窮鄉僻壤又如何,自有他一番天地,而且去到外地,無人認識,也能對生母一些補償。

他再也忍不住那些多年的話語:“你才十八歲,還來得及,在太學裏讓母親替你再尋個良師,要年輕不那麽古板的,好生慢慢教你……學問上有什麽不懂的,也只管來問我……”

他忍不住攜了許蒓的手,淚水落了下來:“二弟,你都改了罷!祖母母親一味溺愛,你須自立才好!”

許蒓詫異,只好一笑:“謝謝大哥教我。”兄弟到底疏遠已久,許蒓雖然覺得這位大哥仿似忽然吐露衷腸,他卻沒有坦誠相交的欲望。

小王爺沖著自己錢來……但是誰不是呢?本來就是靠著砸錢,他才有朋友的啊。

許蒓本來也就是渾不在意的性子,全然沒放在心上。他和兄弟姐妹們本來就不親,隨便應付了幾句,散了小席,許蒓到底在府裏坐不住,回了竹枝坊,拿了書來看了看,又美滋滋找了今日九哥送回來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