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莫忘(第2/3頁)

盛長洲怔怔看著盛敬淵,盛敬淵嘆息道:“今年是元徽二十九年。今上幼年踐祚,到今年剛好二十九。現內侍省首席秉筆掌印太監,正是姓蘇,蘇槐。也唯有他才敢如此告誡我們盛家了。

盛長洲腦海中仿佛驚雷炸開,完全怔住了。

盛敬淵看著他道:“早與你說過,商戶人家,若想要賺錢,須得時時注意朝堂動向,否則一不小心便要惹禍上身。自得了皇商後,我就把內侍省有名有姓的太監都讓人摸了一遍底,你說姓蘇,又能指使得動夏紈。你需知道,地方鎮守的提督太監,有權有勢,一般人是指使不動的。但若是蘇槐指使,那就對了。”

“這顯然是皇上勸不住幼鱗,幼鱗多半還是偷偷跑來閩州的。你看這轉達的話說的,幼鱗性跳脫,這是非常無奈了,十分憂心安危,卻大概又舍不得攔幼鱗,這才委婉轉送護衛。護衛從陸路千裏而來,比你父親他們水路回來得還快,可見是千裏日夜奔馳,不曾歇息,且所有關卡一路放行,暢通無阻。而夏紈收到密令一刻不敢耽擱上門找你轉告,這是爭分奪秒要趕在幼鱗抵達之前先安排一切,這是人主之能,絕非一般人能夠動用的力量。”

“皇上勸不住幼鱗,但蘇槐卻希望我們盛家能勸阻住,因此才有這一句,這是因為皇上是他主子,幼鱗若是有什麽不好,恐聖主憂心,他自然以皇上之意為先。”

盛長洲呆呆看向了祖父:“海上確實兇險,我們何不還是把幼鱗勸回去,姑母只這一根獨苗苗。”

盛敬淵笑了聲:“你看低了你姑母的眼界,若不是族裏世代不允女子上船,她早就也自己出海了。你也低估了君上的胸懷,他既是愛重幼鱗,豈會阻了他遠行的志氣?男兒志在四方,你們三個孩兒,都是十幾歲就出海,難道你爹娘不擔憂?”

“但我們能護你們一世嗎?既然不能,那自然是早早讓你們有謀生之能,這才是真愛護你們。如今看來,只怕當今要大興海事,通海商了。”

“幼鱗自己若是只想富貴安樂,那都隨他,但他既有此志,今上顯然也是支持的,只是擔憂他安危罷了,那如何不支持呢?擇最好的大船,選最好經驗最豐富的船員,再令長天長雲都隨同,風險便小了許多。”

盛長洲憂慮道:“合族命運,都系於幼鱗一人身上。”

盛敬淵笑了聲,雙眼熠熠生光:“我盛家世代未有懼怕海浪的,富貴險中求,如今這百年難遇的一注大富貴大機緣在此,有何不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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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紈回報差使已辦好的信寄回的時候,謝翊也收到了一盒盛家管事青錢托方子興輾轉送來的禮物。

厚重的匣子打開,裏頭是兩件奇特造型的物事,取了出來,一樣是一串累累果殼簇成的東西,握住上邊手柄,便聽到了清脆的猶如流水流動的聲音,又似一個個水中氣泡破裂。

另外一樣是一個木筒一樣的物事,拿起來在手中轉動,便聽到了嘩嘩嘩猶如落雨的聲音。

謝翊不解其意,將隨禮物寄來的素箋打開,看到少年熟悉輕快的筆跡:

“九哥,與兄別後,一路風煙俱凈,江湖山色,盡皆動人。”

“我已到了閩州港口,見到許多外國風物。其中這兩樣樂器十分奇特,一樣喚作果殼音束,是堅硬果殼風幹後串起,其聲如泉水激石,流水潺潺;一樣喚雨棍,輕輕轉動,聲如秋風颯颯,落雨沙沙。”

“商人說從極遠之海外收來,那裏野人祭司用來治病安神,又可伴奏供神。”

“我聽之卻只想起那一夜雨夜,泉水潺潺,雨聲連綿,終日不絕,仿似九哥仍伴在我身邊。”

“我待九哥之心,一如九哥待我之心,聊寄與九哥,供九哥案牘之余把玩,以解憊怠倦弛,若得一夕安睡,則更為意外之喜。”

“願九哥莫失莫忘,勿忘遠行之人。”

“弟許蒓頓首。”

謝翊拿起那根雨棍,在手中慢慢轉動,嘩嘩雨落之聲響起,謝翊閉上眼睛,仿佛卻是如置身雨中,滌蕩魂魄。那一夜漠漠蕭蕭全是雨聲水聲,天地間仿佛只得他們二人。無有君臣,忘卻禮儀。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十分瀲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

謝翊睜開眼睛,吩咐蘇槐:“將這兩樣分懸在窗邊,帳內。”

薄幸兒寫個信也嘴甜舌滑,到底年少,“老大惜時節,少年輕別離”,這滿紙的情意眷眷,教人生氣都沒法與他認真計較。

只能嘆息“念君將舍我,車馬去有期。君行一何樂,我意獨不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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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宋·陸遊《大風雨中作》

十分瀲灩金樽凸,千杖敲鏗羯鼓催。喚起謫仙泉灑面,倒傾鮫室瀉瓊瑰。——宋·蘇軾《有美堂暴雨》(咳~此處似應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