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上鉤

丁如裕走回家裏, 看四處冷清清,轉臉便看到兒子從外邊跑出去,便叱著兒子問道:“不讀書跑來跑去做甚麽?你娘呢?怎不做飯?”

兒子有些委屈:“阿娘聽說你今日被學政叫去罵了一頓, 說你今日心裏不痛快, 回家必定又要喝酒打她, 回舅舅家了。”

丁如裕語塞,看兒子果然正盯著手裏剛順手打的黃酒, 惱羞成怒:“滾去你娘那裏!告訴她等我高中那一日,便休了她!教她有能耐就都別回來!”

兒子哼了聲:“爹啊,舅娘說了等你高中不如等公牛生崽呢, 叫我娘回去做工呢, 說是去紡織廠做工還有錢, 比在家伺候白眼狼還被打好多了。我餓了, 今晚吃什麽?阿娘說你被書院辭退了,這個月沒錢,她也沒辦法, 叫我跟著你吃。”

丁如裕卡殼,只暴怒道:“不和婦人一般見識!去找你娘去!和你娘說若是真拋頭露面去紡織廠,我定要休了她!”

兒子一溜煙跑了。

丁如裕滿肚子火, 不知道誰又到妻子舅兄前嚼舌了,都是嫉妒自己, 可恨自己本是學富五車,卻時運不濟, 淹滯數年, 倒讓這些庸人恥笑, 等自己來日高中了, 看這些人又如何來奉承自己!”

他坐了桌子, 數數還有些銅板,待要叫兒子去打些鹵肉來下酒,兒子又已跑了,定是去他舅家蹭飯去了。不必管這討債鬼也罷,卻見外邊門響,原來是幾個同鄉的書生秀才聞說他今日被學政叫了去,不知是何事,手裏提著些酒肉都過來探他了。

他心知這些人要麽是聽說他先被辭退後被申飭了來看笑話的,要麽是沒聽說來探探他是否得了學政什麽獨家消息,又或只是來蹭酒肉的。不過世人皆如此,便是他自詡屈原蘇秦,也只能為了那提來的幾斤豬頭肉忍了氣坐下來招呼他們。

幾個秀才坐定,酒都滿上,先飲了一杯,這才說起閑話,問起他今日去學政哪裏見聞。

他少不得怒道:“學政責我品行不端,忘恩負義,讓我謹言慎行,否則日後功名不保!你說說,這算什麽?之前好端端被維賢書院辭退,我就心裏納悶了不知誰在背後算計我。如今連學政都來申飭我,我這想來,定是臨海侯!”

眾人:“……”

其中一位笑道:“不是我說,老丁,這臨海侯可是國公世子,巨富之家,誰會注意到你這樣一個小人物?倒也不必,恐怕是得罪了哪位秀才在惡意中傷你吧。”

另外一位年輕些的道:“忘恩負義,這詞用得奇怪,老丁平日可受了什麽人的恩不慎忘了?”

丁如裕怒道:“正是這句話才讓我確信了是臨海侯!便是學政也說了,讓我謹言慎行,我思來想去,這幾日我只有在書坊裏抄書的時候議論過莊之湛那事,那事到處都有人再說!憑什麽只針對我?細想起來維賢書院開除我時,我問為什麽,對方也只閃爍其詞說我得罪了貴人。此事是上頭貴人親自吩咐下來的。”

“那維賢書院的書,歷來都是國公府那邊供應著的,印著的都是雛鳳堂的堂號,閑雲坊如今也專售雛鳳堂的書,這不就對上了?臨海侯一手遮天,以為維賢書院他提供個幾本課本,有些勢力,便如此迫害清流,天下士林,合該聲討!此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丁如裕慷慨激昂,拿了面前的酒杯就飲。

另外一個秀才平日與他十分親近時常與他議論的,此刻也熱血沸騰問道:“丁兄是要死諫?”

丁如裕一口酒差點沒嗆住,勉強咽了下去,瞪了那秀才一眼:“那臨海侯是什麽人,我一窮酸書生,死了誰會當回事?那莊狀元死諫才有用……”

那秀才卻兩眼放光慷慨激昂道:“未必,今上不禁言路,兄台若肯赴義,我等可擡棺到那義學門口、國子監門口,號天下讀書人上書為君伸冤,兄台必定能名垂青史!”

一時眾秀才全也都鼓動道:“果然大好機會!正是扳倒那臨海侯的大好時機,請丁先生赴死!我等必定為先生赴湯蹈火,爭一個義氣千秋,青史留名!”

丁如裕看著這些昔日所謂的知交、同鄉、同窗,各個目光炯炯,有人目含譏誚,有人滿懷期待,有人炯炯如山上餓狼,他微微打了個抖,忽然站起身來,將桌子掀翻,指著他們怒罵:“我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以為攛掇老子去死了,你們這群人就能踩著老子的屍體去博名聲博好處了?一頓酒肉就想讓老子去送命,想得美!”

“死的是我,不是你們,要死諫你們死去!莫挨老子!”

眾人料不到他忽然發怒,只能訕訕起身,有的酸言酸語道:“呵,平時還是說人家莊狀元不肯死諫,原來你也不敢。”

“恐怕是還想要去求那臨海侯給口飯吃吧,人家說他忘恩負義也沒錯吧,從臨海侯來說,在他捐資的書院裏教書,還要在國公府產業的書坊裏罵他,怎麽不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