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他一人,即太平

天州高原的降雨算是整個九州最少的,甚至可以說因禍得福。

以前高原缺水,基本只能靠冰山融雪留下來的幾條河流為生。以往住在這裏的人少之又少,多是一些遊牧小部落。

又由於人跡罕見,修士少有來往此地,使得妖獸橫行,遊牧部落也不會深入天州。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由於天降大雨天洲的降水量一直在上漲,許多地方都長滿了茂盛的青草。在雨水的沖刷下高原會成為新的平原,變成一片沃土,一片勃勃生機之地。

可這個過程是漫長的,或許需要100年,或許200年,或許更久。

與此同時兩萬萬的人族遷移天州,將人類文明撒滿了整個高原,無數的城池拔地而起。

然而高原變成新沃土只是遙不可及的期望,真正擺在人族面前的是殘酷的現實,糧食短缺。

每逢這個時候就會爆發曠日持久的大戰,人族兵鋒四起,互相將刀刃砍向對方,直到這座高原能夠養活剩余的人。

天地萬族眾多生靈亦是如此,只要出現食物短缺,同胞之間就會互相殺伐。

李長生被一群手持刀刃的兵匪包圍,他們有的是前九州各大王朝的官兵,有的是江湖人士,有的是農民。如今在時代的洪流下,所有人都只剩下赤裸裸的兇性。

眼中冒赤光,嘴角帶著血,腹中有怨氣,食人也。

在修行界,許多的鬼怪本質上都是生靈的怨念所化,所以每逢亂世就會有妖魔橫行。真正誕生邪魔的是人的貪念,是人受到環境所逼的癲狂。

亂世,不瘋魔不成活。

刀光起,雷光現,兵匪之患如檣櫓灰飛湮滅。

高原的涼風吹過,灰燼在道人的衣擺下飛舞,只剩下一個拿著破刀的領頭者。

他癱坐在地上,面容恐懼地看著道人。

“你們是哪座城的?為何在此地落草為寇?又為何無人管?”

一臉兇煞之氣的土匪頭子此刻已經嚇尿了,面對道人平靜而淡漠的目光,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神,只得磕磕巴巴的回答:“乙等深城,我們是奉命在此搶殺過路人,儲備軍……軍糧為以後爭奪天下做準備……”

話說到一半,土匪頭子臉色徹底慘白,他只感覺到無邊無際的恐懼吞沒自己。

“奉誰的命?何來爭奪天下一說?”

“深城城主,他說神仙老爺們已經不要這個天下,他們不打算管我們凡人了。各城之間糧食也已經不夠一年吃用,所以必須殺掉多余的人……”

“現在全天州都在傳,神仙們要減少吃飯的人,小的一年前就聽見那些神仙老爺說了。”

“小的也是被逼無奈,求饒了小的一命,求您發發慈悲饒了……”

一聲嘆息落下,土匪頭子瞬息之間便化為了飛灰。

他們落草為寇或許是被逼的,也或許是為了一己私欲。時代的塵埃落到凡人身上就如同一座巨山,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

包括修士也是如此,在天地法則的變動之下,絕大部分修士實際上也是隨波逐流。

李長生不會怪罪於他們,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不應要求他人去承擔超乎自身承受能力的責任,也不因逃避而去責怪他人。

只是有些東西終歸是需要有人去扛。

道人擡頭望著茫茫蒼天,目光深邃而悠遠,在周天之中蘊含著無盡的星辰,而星辰之中有一顆名為兵者的星正向他張開一條大道。

兵者,生也。

此乃生生不息之道,天地萬物生息輪回之道。

只要他能夠掌握,一念之間可使方圓百裏草木茂盛,一息尚存也可滴血重生。

“兵者長,兵者生。”

李長生收回了目光,繼續低頭向前走去。在天地生靈所看不到的眼界,周天之上一縷縷法則落到了一人身上。

這是古往今來不知道多少強者求之不得的事情,於他人而言此乃天恩,此乃成道。

可李長生只是搖頭,只是拒絕。

兩千年前他已經明白,合道非己道,何必再犯二次?

李長生微微揮手,在這片荒漠上撒下了屬於自己的道,點點星光如燎原之火,終有一時燃盡這亂世。

……

一顆老楊樹,樹枝上掛滿了白綾,每一條白綾上都懸掛著一具屍體,屍體盡是老人。

一個年邁的老者也拿著一段白綾,艱難的將其掛在樹上,隨後踩著板凳,脖子一伸腳一動。

撲通一聲,老者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白綾從樹鞘上脫落,落到了一個道人手中。

“老人家,為何尋短見?”

老人眯著眼盯了許久,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卻不知是何人。

不過已經不重要,他語調略顯麻木的回答道:“我老了,幹不動,吃兩口飯幹不了一口飯的。活著也是給家裏人添麻煩,不如找個破樹掛上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