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物理系在A大的東門,和數學系靠得很近。兩棟樓連成的這一片被大家稱為A大智商天花板。

根據顧含青得到的消息,薄談今晚在實驗室。

已經九點半,他應該快出來了。

物理系的大樓建在層層而上的台階之上,顧含青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她四處看了看後,坐在了一處欄杆上。這是裏面的人離開的必經之路。

今晚幕能看到一彎新月,月光慘淡微弱。顧含青旁邊不遠處有盞路燈,幾只飛蟲貼著光源無聲振翅,一次次往燈上撞,不懈地撲向光亮。

花壇裏有只蟬在叫。這個節氣很少有蟬鳴了,稀疏的聲音在為飛蛾撲火吟唱哀歌。

顧含青無聊地盯著那幾只飛蟲,一陣陣拂過肩頭的風讓她有點後悔那麽早把針織開衫脫掉了。

交談聲傳來,她轉過頭,見幾個人結伴從裏面出來。

在實驗室泡了一整晚,任誰都有些累。幾人商量著吃個宵夜再回宿舍,就看到夜幕之下隱隱有一個女生輕盈隨意地坐在欄杆上。薄薄的一層光照著她半邊的肩膀上,像泛著光澤的羊脂玉上系著一根極細的綠色絲帶。

他們自覺不是她等的人,只是從她身邊走過時多看了她幾眼。

陸陸續續有人出來,都不是。

終於,那人出現。

白色的休閑襯衫、黑色的褲子,在風格簡約的大廳裏,像燈照在名貴的絹本上。

隔著玻璃,他的身影有點虛。直到他獨身走入黑夜,身影輪廓清晰起來,身上的懶倦也重了幾分。

顧含青手扶著欄杆,不動聲色地看他走來。

從一盞燈下到另一盞燈下,越來越近,照著她半邊肩膀的燈光也灑在了他的身上。

她毫無征兆地擡起腿攔住了他的去路,光潔的小腿堪堪碰到黑色的褲腿。

薄談停下腳步,看向她。

他很高,顧含青占了坐在欄杆上的優勢,視線與他齊平。

他的膚色是那種不染煙火氣的冷白,鼻梁高挺,唇很薄,下頜線優越。光線映入他的眼睛裏,瞳色很深,裏面經世浮華、清霜冷月都有,偏似沾不了情,所以就算是花天錦地,也顯得凝寂。

顧含青迎著這份凝寂,問:“聽說學長分手了?”

薄談的視線沒動,低緩的聲音裏聽不出被攔住的不悅,倒是有一絲輕諷:“昨晚偷聽沒盡興?”

顧含青微愕。

昨晚被他看見了?

薄談輕飄飄一句話殺她了個措手不及,但只是幾秒,她就調整了過來。

她勾了勾唇,索性連彎彎道道也省了,也不再假模假樣叫“學長”,大方承認:“我要是沒聽到不就錯過了機會?”

薄談眉梢輕挑,嘴角浮現一點戲謔,聲音霜似的清冷:“你是覺得我不怕薄諺?”

“……”顧含青再次措手不及。

她昨晚才和魏時明提到過薄諺。

沒想到薄談不僅發現了她聽墻角,還聽到了她的墻角。

頂著被看透的感覺,顧含青問:“那你怕不怕?”

綠色的裙擺到她大腿一半的位置,像盛了月光。

她知道他是不怕的。

不等他回答,顧含青一手勾著針織開衫,從欄杆上跳了下來,站在他面前。

落地後,她需要仰頭去看他。

“你想多了。我只是沒想到你們的戀愛是那麽談的。和妹妹過家家有什麽意思,姐姐才能帶你感受談戀愛真正的快樂。”

她坦然大方得仿佛來救他的女菩薩。話語的暗示和她的眼神一樣,直勾勾的,偏要將他拖入她身處的半邊黑暗。

薄談:“我可以給你指條路。”

他的語氣讓顧含青想起他昨晚說那句最直白的話時的驕恣。

“什麽?”她問。

一時分不清誰才是今晚的獵物。

薄談從身後的包裏拿出筆。

猜到他要寫什麽,顧含青把手伸了過去,小臂內側白皙的肌膚對著他,笑著說:“寫這裏就行。”

那裏的皮膚通透,隱隱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像上好的宣紙。

薄談勾了勾嘴角,手腕懸空,提筆。

筆尖落在皮膚上,很癢,顧含青暗自咬了下唇,才忍住輕顫。

骨節分明的手下筆肆意,沿著她的動脈的方向寫下一串數字。

他寫完後,顧含青收回手看了看,是一串“13”開頭的手機號碼。

她問:“這是?”

薄談套上筆蓋:“薄諺他爸的。”

這是他給她指的明路。

顧含青:“……”

薄談從她旁邊繞過,走的時候還輕聲說了句:“不客氣。”

缺大德的事被他做得很禮貌。

物理系大樓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沒有人聲,只有蟬鳴聲還在,顯得周圍很安靜。

顧含青幾乎是僵在原地,然後白著臉看那清俊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東門方向的黑夜裏。

僅憑一串號碼,他就讓她無所遁形,看似什麽都沒說,實則告訴她,他什麽都知道。輕描淡寫地,就讓她裏裏外外難堪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