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終,池緒報了手作雕塑課。

霍淩宇一個人孤苦無依,甚至喪心病狂地動起了拉徐怡拉籃球的念頭,但他聽說徐怡打算去古箏興趣小組後,立刻被這種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古雅樂器吸引,興致勃勃地和徐怡約好了以後有機會去看她彈琴。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周五下午。

最後一個課間,大家紛紛討論起了上學後的第一個周末該怎麽過。

池緒主動提議道:“上次不是說去我家玩嗎?不然就這個周末去,怎麽樣?”

霍淩宇第一個舉手同意,興高采烈地歡呼道:“好啊好啊!”

他骨子裏愛呼朋引伴,一邊舉手,一邊用胳膊杵了杵小同桌,熱情邀請道:“徐怡,你也去吧!”

徐怡還在猶豫,她前排的師甜甜聞言轉了過來,主動慫恿道:“去吧去吧!我也想去!池緒,我可以去嗎?”

池緒當然同意。

他當了一個周的班長,和班裏大多數同學都說過話,在師甜甜的帶動下,一些大膽直率的小朋友紛紛圍了過來,主動表達了自己想去做客的意願。

最終集結了有二十來個小朋友,約好了明天上午十點在池緒家見。

教室裏嘰嘰喳喳的,歡聲笑語,笑成一團,大家都很期待明天的聚會。

一派熱鬧中,唯獨裴謹修自帶結界般,他身在包圍圈內,卻一言不發地冷著張臉,散發出一股冰封萬裏的冷酷氣場,看著就不好相處。

小朋友們都很怕這個“語文課代表”,從來不敢拖延交作業的時間,每天一進教室就主動把作業擱在了裴謹修桌子上。

開學已經一周了,全班除了池緒和霍淩宇,再沒人跟裴謹修搭過話。

因此,大家面對和裴謹修都能有說有笑一起上下學的池班長,內心不禁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敬意!

周圍吵吵鬧鬧的,裴謹修心裏雖然有點煩,但站在利益交換互利互惠的角度,他還是很樂意池緒在洛津附小多交幾個好朋友的。

這麽想著,他擡頭看了一眼圍在池緒身邊的小朋友。

小朋友們笑容燦爛,每個看起來都那麽單純懵懂,真摯善良,毫無雜念。

恍惚了一瞬,裴謹修難得有些良心發現,心想:他可真是個精致利己又內心醜惡的成年人啊。

但也只有一瞬,緊接著,裴謹修就事不關己且毫無愧疚心地繼續看書去了。

五點下課,今天來接他們的是池晚宜夫婦。

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湖灣區松林街附近的曲嶽私房菜,因為池緒想喝這家店的鮑魚牛尾湯了。

……鮑魚牛尾湯。

坐在車上,裴謹修撐手看著身旁滿臉期待的池緒,久違地回憶起了過去。

小時候的事他本來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可能是因為重新回到了六歲,也可能是因為池緒,他最近總是時不時地記起來一些。

並不美好的記憶。

他那埋葬於心,塵封已久的童年,仿佛時不時地被一陣風吹過,終於吹去表面沉積已久的灰塵,露出本來面目。

某些經歷上,他和池緒真是相似極了。

同樣活得精細,吃穿用度都十分講究,簡直講究到了“嬌生慣養”的地步,將一輩子不勞而獲的好時光都在童年不記事的那幾年裏用盡了。

余下漫長的歲月裏,則慢慢償還那本不必要的巨大代價。

裴泠去世後,所有人都明白萬泠集團已經正式改朝換代了,他們毫不猶豫地拋棄了裴謹修而去巴結新主,因為裴謹修姓裴不姓周,顯而易見的失寵。

只有他還停在原地,天真愚蠢,徒勞無功地祈盼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之後,母親能回到身邊,父親能像以前那樣疼愛自己。

他不肯接受現實,像往常那樣發脾氣,他又哭又鬧,甚至不惜弄傷自己,只希望能得到周銘仕的一句安慰、一個懷抱、一點愛意的具象化表現。

但最終換來的只有嘲弄和打罵。

太丟人了。

裴謹修一向不願承認自己還曾有過如此軟弱無能的童年期,因此刻意地遺忘了這一段記憶。

直到穿書後遇到池緒。

過往的記憶也隨之紛沓而來,再不願回憶,也總是會想起。

一切無比清晰,仿如昨日。

他厭惡軟弱無能,究其根本,是厭惡從前過去,厭惡那個永遠只能被動地接受命運,發生什麽事都束手無策的幼年期自己。

想到這裏,裴謹修收回出神的目光,再一次望向池緒。

夜色闌珊中,池緒一邊隔著椅背替池晚宜捏著肩膀,一邊軟綿綿地問道:“媽媽,舒不舒服呀?”

池晚宜眯著眼,神情放松,用哄小孩的語氣誇贊池緒好厲害呀。

視線落在池緒稚嫩的臉頰處。

無能為力與隱忍復仇是什麽滋味,他再清楚不過了。

裴謹修心想,或許這才是他對池緒心軟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