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又是那棟鬼屋。

身後有鬼在追, 陰風陣陣。惡鬼尖銳鋒利的指甲數次擦過他的身體,抓破衣服與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與火辣的痛感。

……被抓住就會死。

來不及惶恐害怕, 池緒不敢回頭,機械地穿梭在陰森詭譎的過道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拐過走廊,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慘綠的光, 是安全出口的標識。

如獲希望般,池緒用最後一點力氣猛地加速, 及時與身後緊追不舍的惡鬼錯開了距離。他縱身一躍,敏捷而又靈活地跨過安全了出口。

正當他松了口氣, 以為暫時安全時, 腳下踩著的樓梯口突然開始旋轉扭曲, 刹那之間變成了萬丈深淵。

深淵中流淌著赤紅滾燙的巖漿, 正噗嗤噗嗤地沸騰著。

慘叫一聲, 池緒跌進巖漿之中。

墜落之時,他於漫天火光中望見了追他的惡鬼。

渾身潰爛,遍布膿瘡, 雜草般的亂發中隱約能窺見昔日清麗的面容。

瞳孔驟縮, 池緒大腦一片空白, 怔怔地,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捅了個對穿般, 喃喃地叫了一聲“媽媽”。

掉進巖漿,滾燙了一瞬後,再睜開眼時, 眼前突然變成了漆黑幽深的海底。

他身體忽冷忽熱,忍受著窒息感掙紮向上, 身體卻如墜千斤般越沉越底。

海底黑暗、空無、寂靜,壓抑地能將人逼瘋,池緒急躁地撥弄著海水,努力地張了張嘴,無聲地喊著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於一片死寂的絕望中,池緒突然聽到了一個人聲音,輕靈、穩重、鎮定,帶著撫平驚惶的作用。

他宛如於絕境中抓住浮木般,凝神去聽,發現對方叫的是他的名字。

“緒緒,醒醒。”

驀地睜開眼睛,池緒猛地坐起。他氣喘籲籲,大汗淋漓,茫然地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家中的臥室裏。

室內昏暗,只床頭開了一盞小夜燈,裴謹修就坐在他床前,輕聲問道:“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醒來後,昏迷前的記憶瞬間回籠。

宋嘉良的話仿佛刻在了池緒的靈魂上,形成了什麽言靈咒術般,但凡想起,就會痛得渾身發抖。

霎時間,池緒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夢中那片深海裏。他痛苦地擰起眉,壓抑地喘不過來氣,心上仿佛也缺了一塊般,又悶又痛,難受到恨不得將心挖出來。

眼淚接二連三地湧出,池緒想起夢裏千瘡百孔的池晚宜,求救般地望著裴謹修,艱難地,一字一句地問道:“我……我要……沒媽媽了嗎?”

裴謹修心下一沉,於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但面上,他還是無比篤定地哄道:“不會的,只是早期癌症,配合治療的話,治愈率很高的。”

他說完,輕輕抹掉了池緒臉上的淚,將池緒抱在了懷中。

裴謹修之前就發現了,池緒很喜歡擁抱。

簡單的話語並不能令池緒安心,畢竟音樂老師的例子就擺在眼前。他啜泣著,小聲哽咽道:“我……我好害怕。”

“那就害怕。”

在池晚宜痊愈之前,池緒總要痛苦一段時間,無法避免。

症結不在他身上,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池緒縮在裴謹修懷裏,如同躲在堅固牢靠的防護罩內,汲取著安慰與溫暖。

但驀地,池緒突然想起來了宋嘉良的話。

裴謹修要出國。

如同一只驚弓之鳥,池緒瞬間驚惶了起來。

他擡起頭,揪著裴謹修的衣服,絕望地問:“你要出國嗎?連你也要走了嗎?”

“我不出國。”裴謹修迅速給了池緒答案,他聲音很輕,卻十分鄭重,“別怕,我陪著你,一輩子陪著你,我們當最好的朋友。”

這是第一次見面時池緒對他說的話,後來也說了許多次。

裴謹修從最開始既莫名其妙又不以為意,到如今願意主動許下承諾,也不過一年的時間。

他們之間的關系既細水長流又突飛猛進,但其實緣分天定,盡管只有六歲,池緒身上也有數不清的吸引他的優點。

還有和他無比相似的經歷。

……是命運讓他們相遇。

池緒哭過,發泄過,心情總算沒那麽絕望了。他心裏明白,這個時候的自己更應該堅強起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免得池晚宜還得分出心神去操心他。

裴謹修松開池緒,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生日到了。”裴謹修措辭嚴謹,沒說生日快樂,他知道池緒快樂不起來,轉而換了另一種祝福,“祝你今後萬事勝意,功不唐捐。”

池緒怔怔地問:“什麽意思?”

裴謹修說:“付出的努力都有回報,所有結果都比想象中的好。”

這句祝福正契合池緒當下的心境,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