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醫院診療室內。

裴謹修脫下襯衫, 急診的賀醫生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傷口有三厘米那麽長,猙獰血腥。池緒握著裴謹修的手,坐在裴謹修身旁, 像只垂頭喪氣的小狗,眼淚汪汪的。

止血,打麻藥,檢查完傷口後, 醫生開始縫合。

池緒自虐般地盯著遊走在裴謹修肌理間的縫合針,那針仿佛也紮在了他心頭, 泛起一陣鋒利尖銳的痛。但同時,池緒又無比清楚地知道, 受傷的是裴謹修, 感到痛苦的也是裴謹修。

他再怎麽傷心難過, 恨不得以身代之, 這痛苦也不會轉移到他身上。

縫合結束後, 裴謹修換上了來醫院時帶的新衣服,之前脫下的那件帶血的衣服擺在一旁。

池緒這才注意到,裴謹修受傷時穿得那件衣服並不是自己送他的禮服, 而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襯衫。

有什麽思緒模模糊糊地一閃而過, 但緊接著, 池緒的臉頰被裴謹修捏了一下,有些痛的力度。

他擡頭, 淚眼婆娑著對上裴謹修那雙漂亮的眼睛,聽見對方說:“我馬上就可以搬家了。”

池緒訝然,抽了抽鼻子, 又沒忍住掉起了眼淚。

盡管他不想表現的這麽沒用,但在這一年裏發生過的事情上, 他確實一籌莫展,束手無策,沒用得很。

裴謹修卻抱住了他,左肩有傷,因此裴謹修將重心壓在了右肩了上。

兩人臉頰貼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與穩健的心跳。

“抱抱。”裴謹修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卻總能給池緒莫大的力量,“緒緒,你陪著我就好。”

不用說什麽,不用做什麽,有些人見到便歡喜,陪在彼此身邊便能驅散所有的不安與孤單,存在本身即是例外。

裴見深和沈紜來醫院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們心裏一直都很清楚,因為自幼被雙親拋棄,裴謹修對他們並不親近依賴,甚至並不在乎,好似父母親情在他眼裏可有可無一般。

他所有的情緒都只對著池緒。

對比之下,裴見深與沈紜難免心酸,但既然是他們造下的因,自然也得由他們承接結出的果。

慶生宴搞成這幅樣子,裴見深離開二樓前已經發了次火。他眼尖地看到了裴驕手裏裝著白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果斷讓蘇淩報了警。

經歷了這麽多變故,裴驕心理素質差到極點,裴見深還什麽都沒問,他就尖叫道:“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是曹昀給我的!不要問我!去問曹昀!!我不想殺他的!!是他自己湊上來的!!他說要搶了我的一切!!我不想殺他的!!”

裴見深剛朝裴驕的方向走了一步,裴驕就尖叫一聲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暈假暈。

這下裴見微就算理虧,也不由地擔心地了裴驕的身體健康。

他頂著裴見深寒刀似的目光抱起了兒子,難得低姿態地祈求道:“二哥,先讓孩子看看病吧。等他醒了,我保證給你一個交代。”

就這樣,大廳裏的賓客由裴見宏出面安撫,裴見深和沈紜來醫院看裴謹修。

盡管知道傷口並不嚴重,但看到裴謹修瑩潤的皮膚上那道猙獰的縫合線時,裴見深還是攥緊了拳頭。

他眼裏燃著怒火,擰著眉,既痛苦又憤恨地保證道:“放心,爸爸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沈紜冷著臉,怒極反笑道:“你能給出什麽交代,也捅裴驕一刀嗎?”

裴見深啞口無言,他當然不能。

實際上,血緣關系一直如同一道枷鎖般牢牢地束縛在他身上。

他們三兄弟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也曾無話不談,親密無間,有過許多溫暖動人的回憶。

裴見深永遠記得裴慎臨終前牢牢握住他們三兄弟的手,要他們和睦相處,攜手同行。

金錢關系不至於讓一家人分崩離析,裴見深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他放權給裴見宏和裴見微,處處忍讓,最終的後果就是整個集團被爭權奪利的派系戰爭折騰得千瘡百孔,像一艘漏水的輪船,而虎視眈眈的資本就是滔天風浪,輪船沉沒是早晚的事。

只要裴見深狠不下心來對付裴見微,那裴見微這輩子無論犯什麽錯都可以繼續趴在裴見深身上吸血,繼續錦衣玉食,奢侈度日,那他以後費再多心思也是枉然。

所以裴謹修要受這次傷,他要裴見深牢牢記住他流過的血,還有裴驕骨子裏與生俱來的惡。

裴見深默不作聲,沈紜也逐漸撿回理智。

傷人違法,是最低級的復仇手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會有更好的方法,能平息她心頭的恨。

她靜靜道:“先搬家吧。謹修想和緒緒住一起,那我們就搬去祁華名苑,眼不見為凈。”

裴見深立馬點頭答應了。

縫合完傷口,打完破傷風後,他們就回到了昊山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