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下了出租車,許清月剛往山上走十來步,一條穿著五顏六色的小蛇便從樹梢吊下來瞅著她。
尾巴尖尖卷在樹上,小小的身體往下探,昂著小腦袋,碧綠的瞳孔像寶石一樣,五顏六色的小衣服裹著它,帽子耳朵從它的頰窩兩旁垂下來,顯得它本就小的頭更小了。
許清月瞟它一眼,權當沒有看見,持續往山上走。大病初愈,爬得她累累的,走十步,休息一下。裝著藥的塑料口袋在腿邊摩擦得沙沙響。
小蛇狐疑地扭頭——她沒看見自己?
果然,它還是長得太小了,哪怕穿得萬紫千紅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它甩甩頭,想把吊下來的帽子甩到背後去——那帽子耳朵戳得它頰窩癢癢的,想打噴嚏。
地心引力的原因,它怎麽甩,那帽子都往地面垂。小蛇便不甩了,把帽子蓋到頭頂,飛身去追媽媽的腳步。
許清月站在山的三分之一處歇息,一手撐著樹幹,一手提著藥袋子。那藥袋子沉甸甸的,有三個月的藥。
“嘶嘶!”
小蛇怕她還看不見自己,飛到她手撐著的那棵樹上,從上往下趴著,昂頭叫她。
許清月先回頭看了一眼,上山的路清清靜靜的,只有中午的風輕輕地吹著,樹葉輕輕地搖著。
她松了一口氣——最怕有人跟蹤她了。
“寶寶。”
她聲音懷念地叫,手心松開樹,向它攤開。小蛇順勢落下她的手心。
許清月托著它,放在臉前,細細地打量它。
“你長細啦。”
她笑眯眯地瞧它,那小小的五彩斑斕的帽子紅紅綠綠地蓋在它小小的頭上,兩只帽子耳朵豎起來,可愛得不成樣,也小得不成樣。
小蛇被她瞧得扭捏了一下,頰窩縮縮張張,說:“山裏沒有食物。”
自從哥哥進入山裏,林子裏的小動物全部害怕地逃跑了,鳥也不從這座山上飛。
索性它不怎麽愛吃,不太餓。
小蛇聲音平平地陳述,聽在許清月耳裏,就像在控訴,控訴這裏又荒涼又貧瘠沒有吃的把它餓細的。
許清月一顆心軟得稀裏糊塗,抱住它,堅定地說:“我們馬上離開這裏,帶你和艾麗莎去吃飽飽。”
小蛇不太在意,蛇的抗餓期非常長,能達到大半年。但她很開心的樣子,那便點頭答應了。
許清月歡喜地抱著它往山上走,小蛇聽著口袋“嘩啦啦”的響,聞著裏面苦澀的藥味——比哥哥吃的藥劑還苦。
小蛇問她:“生病了?”
許清月搖搖頭:“沒有。有人給我的,我就拿著了。”
小蛇努嘴,她有那麽傻麽,給什麽拿什麽。它明顯不信,用痛苦看她。
許清月保證:“真的,我不會吃的。”
“我不拿著,他們會懷疑我。”
許清月埋下頭,湊到小蛇的頰窩上面,悄悄說:“我告訴那些壞人我失憶了,把裏面的事情全部忘記了。這樣,壞人以後就不會來找我們,我們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她說得輕輕松松,小蛇仍舊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低落。她不是很樂意去過想過的生活——她不是很樂意就這樣假裝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小蛇抿嘴,問她:“壞人在哪裏?”
許清月停下來,戒備地低頭看它。
小蛇也看她。它就知道她沒有那麽傻,裝傻。
隔著彩色的帽子,許清月揉揉它的小腦袋。硬硬的滑溜溜的三角小腦袋。
“你還是一條毒蛇寶寶呀。”
她笑著想轉移話題。
小蛇偏不依她,只看著她。
一人一蛇對視良久,終究是許清月敵不過它的倔強,她嘆口氣,說:“壞人遍地都是,你咬不完的。”
小蛇不信。
許清月說:“那個小鎮裏的所有人都是壞人,在外面這個世界,還有幫他們做事的壞人,四面八方都有他們的人,我們猜不完,也找不到。”
“最主要的,法律上有一句話——法不責眾。”
“上了法庭,小鎮裏的壞人只是觀眾,他們坐在裏面觀看別人表演。表演的人為什麽在裏面、如何在裏面,他們咬定不知情,便沒有法律可以制裁他們。”
“法律能制裁的只有Snake,Snake才是主謀,而Snake之上,還有更多的人。”
“這件事,好比有一個大壞人偷拍了別人的視頻去賣,賣了幾十億。買的人有無數,但法律只會判大壞人的罪,買家……法不責眾。”
她又念了一句:“法不責眾。”
繼續往山上走。
她有點癡癡的感覺。
小蛇困惑地看她,她望著前方的路,眼神怔怔的,像在發呆,被人拽走了意識。
小蛇翹起尾巴戳她,戳不回神。扯她衣服,她堪堪醒了神,只是一點點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