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王

鏤花銅鏡裏映照出一張少年清俊的臉。

蕭暥坐在鏡前,手裏玩著一盒胭脂,烏發如雲披散肩頭,映襯得膚如冰玉,眉目深秀。

他坐著也不老實,眼睛四下瞟飛。清邈不得不好幾次把他的臉撥回來。

少年的皮膚如沐香凝雪,質感極好都無需粉黛,只是在兩頰和眼尾掃了些許胭脂,又取了丹朱在淺淡的唇間一點,恰似豆蔻含香。

妝罷,她微微出神。

增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著粉太白,施朱太赤。脂粉修飾反倒損了那風流天成的容色。

尤其那雙眼眸,線條柔宛如行雲流水,縱是丹青妙手也難描摹一二。

偏偏他自己卻毫無所知,眼梢微挑,眼尾一抹胭色如暗香飛渡,頓生出一股襲人心魄的邪美來。

看得清邈倒抽了一口涼氣,道,“幸得你不是女子,否則這江州可容不下你。”

蕭暥手裏玩著一只步搖,隨口問:“為何?”

清邈嘆道:“怕是六宮粉黛盡失色了。”

蕭暥約莫聽出了點什麽,撇嘴道:“皇後我當不來。”

清邈被他逗笑了:“什麽皇後,你若是女子,要惹得天下大亂。”

說著她取來梳子給他梳頭。

——予兮讀家

蕭暥渾然沒有心思地晃了晃手中的步搖,道:“姐姐是要給我戴這個嗎?”

清邈瞥了眼那只流蘇都繞成死結的步搖,心道這小家夥是屬蜘蛛還是螃蟹?

她打開珠匣,挑了支鑲金簪花華勝,在他鬢角比了比,心中微微一凜。

這小小年紀,分明還沒有長開,只是稍施脂粉,這容顏就如明珠美玉,驚塵絕羨,任何華麗的首飾相映之下竟都黯然失色,顯得多余。

最後只給他在腦後松松紮了根發帶,再從鬢角挑出幾縷青絲,散在臉側耳邊。

梳妝完畢,她取出一套襦裙讓他去換上。

片刻後,畫屏後走出一名窈窕少女,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

清邈忽然覺得,讓他這樣出去,實在有點不妥。

恰好,魏西陵也那麽想。

蕭暥一走出閨閣,魏西陵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冷道:“不能去。”

這容色比刀劍更讓人覺得危險。

蕭暥挑眉:“那你去?”

魏西陵被他氣得不吭聲了,冷著臉撥下他腕上的碧玉鐲,眉頭微蹙。

花閣女子的衣衫都比較單薄。

此刻那白纻春衫如雪色,風動雲搖間影影綽綽間可見纖修身段,領口又開得比較低,半遮半掩著清削的鎖骨。

魏西陵擡手攏了攏他的衣領,順便把那松松垮垮的腰帶束緊了。

蕭暥本來就腰線纖細,這一下果斷被他束岔了氣。

抗議道:“你想勒死我。”

接著他厚臉皮地腹誹:我現在是姑娘吧?這人怎麽還這麽簡單粗暴?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以後肯定討不到老婆。

魏西陵靜靜看了眼前來接人的繡衣衛,道:“你小心。”

*** *** ***

望鵠樓在江心的島嶼上,要走過一條九曲回腸的廊橋。

江風徐徐,長廊裏燈火裊裊,向江心延伸過去。

蕭暥邊走邊觀察著四周。

長廊上每隔十步就有兩名執刀的繡衣衛。幽黯的江面上停著幾艘船,燈全熄了,完全融入四周的黑暗裏。應該是護衛的船艦。

雖是上元夜,周圍卻一片寂靜,連一開始江上傳來的悠揚的琵琶聲沓無蹤跡,看來這十裏桃花渡,都為這位大人物的駕臨清場了。

到底是什麽人,還真夠霸道,他要來此玩樂就得把其他人都趕走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位高權重的人確實忌諱暴露行蹤,搞不好會引起行刺暗殺。

等等,照這麽說,倘若他被發現了是男扮女裝冒名頂替,會不會被當成圖謀不軌當場拿下?

蕭暥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已經走到了廊橋盡頭。

江心有三個天然的小島,得天獨厚,用九曲橋相連,如同蓬萊三山。望鵠樓就在最大的那個島上。

只見假山樹木掩映間,六層重樓燈火通明,與水中倒影交相輝映。

島上靜悄悄的,除了燈火照耀之下,其余都是一片漆黑。

他正納悶是不是要尋個人問個路?就這樣胡亂闖入望鵠樓不大好吧?

就在這時,一名高瘦的男子從重樓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那男子一身錦繡衣袍,留著兩撇修剪齊整的小胡子,額角眉梢盡是風霜洗練的痕跡,端的卻是一副好氣派。

那男人道:“清邈姑娘,主人在閣中已備好琴案,恭候姑娘。”

*** *** ***

望鵠樓。

蕭暥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樣輝煌華麗的大殿,簡直以為自己到了皇宮。

偌大的殿中空蕩蕩的,四周是挑起的看台,台前垂下珠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