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回家

“阿暥,阿暥!”

他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叫他,樹很高,樹下站了好幾個孩子。

風雨中,他抱著風箏搖搖欲墜地趴在樹枝上,單薄的身軀隨風搖晃。

這是魏西陵給他做的風箏,被風刮到了大樹上。

他爬上去摘,結果就下不來了。

魏西陵趕到的時候,樹下已經圍了五六個人,七嘴八舌的。

有人取來了梯子,但是蕭暥伸出一只小腳丫踮了踮,那梯子高,他害怕。

魏西陵當即解下外袍,攀上梯子,在半空中張開手臂,沉聲道:“阿暥,不要怕,跳下來,我接住你。”

蕭暥心一橫,閉上眼睛往下一跳,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他猛地驚醒,才發現他在一個湖邊的竹舍裏,夏日粼粼的波光倒映在房梁上。

睜開眼睛就看到魏西陵坐在榻前,擡手搭在他額前關切道:“阿暥,你醒了。”

那聲音溫暖低沉,在蕭暥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西陵。”他握住那只手,起身抱住了他。就像夢中那樣。

劫後余生,方知此情難再。只想緊緊抱住那人,再不松開。

“阿暥。”魏西陵把他擁入懷中,輕撫著他的背,“跟我回家罷。”

回家……蕭暥喃喃。

倏忽之間,他已經離家快十年了。

多少次隔江遙望,夢魂歸故裏。

“我們回家。”他輕輕道。

從此隱姓埋名。放馬南山。

天下再沒有權臣蕭暥,只有永安城外的打漁郎……

就在這時,門被一縷清風蕩開,一襲青衫映入眼簾。

蕭暥趕緊松開魏西陵,“映之?”

謝映之施施然走來,似笑非笑地在塌邊坐下,擡手給他搭脈。

“怎麽樣?先生?”魏西陵關切道。

“這是空中加速墜落造成的暫時性昏厥,沒有大礙。”謝映之說著探手拿起軟墊,給蕭暥墊在背後,“但小宇體虛,我開個增補的膏方。”

“有勞先生了。”魏西陵道。

謝映之沒有立即起身,偏頭微笑著看向蕭暥:“你有話要問我?”

蕭暥:怎麽什麽都瞞不過他……

“映之,我記得我從崖上跌下時好像是被什麽東西托住了?”

他回憶起來,他從懸崖上墜落到一半,意識迷糊間好像落入了一個軟綿綿的蛛網上。

“這是天蠶吐出的絲。”謝映之道。

“蠶絲?”蕭暥一愣。

“這種天蠶絲晶瑩剔透,又富有韌性,可在半空結網。”

“所以兩年前映之你就在廣原嶺種桑養蠶時就料到,我會退到廣原嶺。”蕭暥訝然道。

謝映之點頭,“三千世界,歸去來兮。”

蕭暥:“你就不怕我悟不出來嗎?”

或者跳錯一個位置,不是從歸來亭跳下去的。

其實當時蕭暥往下跳崖時,也沒有多少把握,只不過是賭一把謝映之的籌算和他自己的理解。

“小宇,你我心意相連,我相信你悟得出來。”謝映之微笑道,“之所以先前不告知你,因為這是我布下的一條後路,萬不得已才會用到,而我本希望永遠用不到它……”

說到這裏他輕嘆了聲,“伏虎,可惜了。”

想到伏虎,蕭暥心中慟然,啞聲道:“阿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很可能中了風長離的血印之術。”

“血印之術?”

“血印之術乃以施術之人的血結印,用於引出人內心黑暗面的秘術。”

“阿季的心中,有黑暗面?”蕭暥倒抽一口冷氣。

他千防萬防,魏瑄還是黑化了嗎?

***

白馬澗滾滾東流,波濤洶湧,奔向楚江。根本不可能撈起屍體。即使這樣,皇帝仍在崖底搜尋了十幾天,尤不肯放棄。

魏瑄每天失魂落魄般徘徊在濤濤山澗邊。

“陛下,外面風大。”山崖下,山風刮起澗水如暴雨般澆下,青霜打著傘艱難地跟在魏瑄身後。

魏瑄的冕袍已經濕透,面色蒼白,神容頹廢,如癡如癲地孤立在風中,擡頭仰望那萬丈高崖。不時有樹葉飄零而下。

“為什麽不帶我一起……”他喃喃道,

三年前,他輕輕在他耳邊道:“殿下,相信我嗎?”

魏瑄心裏沒由來地有了底氣,重重嗯了聲。

寒夜裏他輕笑了笑,“那麽臣就要帶著殿下賭一把了。”

說著他忽然低下頭,雙臂將魏瑄攏到了自己懷裏,聲音近乎溫柔,“抱緊我。”

“抱緊我”……

皇帝落寞地喃喃自語,“為何不等朕……”

***

夜雨敲窗,黃龍城的一家客棧裏,地上滾落著七八個酒壇。

阿迦羅背靠著長榻,喝得酩酊大醉。

“蕭暥,來,我陪你,喝酒!”

他大笑著仰起頭,咕咚咕咚地灌下。烈酒入喉,仇恨就像柴薪上的火,焚盡一切般地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