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事裏的你(1)

櫃台後的男人慢了半拍。

這簡直就是大清早平地丟了一顆原子彈,誰受得了。

約莫十秒後,那個男人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嫂子還沒吃早飯?我給你上去瞅瞅,看有什麽小姑娘愛吃的。”

男人跑進電梯了,人又兜回來,問林亦揚吃不吃。

“不用管我。”他去超市買東西的路上,就湊合吃過了。

球桌邊的年輕人們也都在品味“嫂子”二字的含義,一個比一個盯殷果盯得露骨,露骨的熱情。不過看林亦揚的神色,還沒打算正式介紹給大夥,起碼在早餐這個時間點上不想讓他們打擾。大家也只好不近不遠瞧著。

林亦揚把一個高凳單手拎過來,擱到她身後。

殷果默不吭聲地坐上去,其實內心早就是翻江倒海,掀起無數次十米巨浪。

林亦揚偏過頭,瞧她的眼睛:“不高興了?”

她搖頭,兩手撐在兩邊,捂著熱烘烘的臉頰。

“搖頭是高興,”他索性倚在她身邊,手肘搭著櫃台,離近了問,在她臉邊低聲問,“還是不高興?”

棕色的木質櫃台上,有陳年累月留下的劃痕。

殷果兩手撐著臉,不理他的調侃。

明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臉紅,還在這兒故意問。

“這台球室是你的?”殷果輕聲問,怕自己猜錯。

林亦揚沒否認,他下巴微擡,指面前的空間:“本來是青年旅社老板的場子,後來被人給盤下來,經營不善,我又給盤了過來。平時是那個人在管,我不在。”

台球在這裏也不是熱門運動,林亦揚盤下來以後就沒賺過錢,一直在虧著。幸好他多年省吃儉用,存了點錢,才堅持到了今天。

說好聽了是個生意,說不好聽的就是自己找了個累贅。沒進項的日子,水電費都是個負擔,幸好一直有孩子跟著他學打球,能平衡開支。

前兩個月最慘,一次性交了六個月的房租。

又碰上接連暴雪,這裏停電,好些天沒生意,林亦揚沒有那麽多錢,把家底全都掏出來墊上了,還把吳魏的存款都拿來填補窟窿了。

最窮的那大半個月,他認識了殷果。

要不然也不至於來這裏快三年了,還要落魄到要答應朋友去法拉盛賭球,換朋友在這裏幫他招待殷果姐弟。林亦揚是個重諾守信的人,雖然最後友人沒請到殷果姐弟吃飯,他也完成了約定,在法拉盛賭了那場球。

現在想想,還是有緣,老天注定讓他跑一趟法拉盛,注定讓他在那裏和殷果再相遇。

“你都有台球室了,還去法拉盛賭球?”殷果恰好問到了這一層。

林亦揚瞧著她,一笑,沒說話。

其實早告訴過你了,傻姑娘,是為了請人吃飯。

而這個人就是你。

管事的人叫孫洲,他很快端來了一大份水果和麥片,還有牛奶和空碗,這是他能想到給姑娘們吃的早點了。孫洲平日裏在青年旅社長期租住一個床鋪,為得是看著台球室,所以常在旅社的公共廚房裏看女孩子們這麽吃。總之,有水果不會錯。

林亦揚的一貫的習慣是早上練球,上午有課就早點,沒課就晚點。

也不固定項目,自己隨便打。

對他來說,台球就像是一個長久、無法戒掉的愛好,想消遣,想打發時間,或是心裏亂,想冷靜時最常做的一件事。有時候累了,不想摸杆子,他光坐在台球室裏聽這一杆杆撞球聲,也覺得愜意。估計這也是他當初把全部積蓄拿出來,盤下這個台球室的最大原因。

習慣了。

習慣在這裏待著,習慣這裏的每個人,甚至習慣這裏的氣味了。

他在殷果吃早飯時,繞到櫃台裏,拉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抽屜,拿出來一塊黑巧克力,褪下包裝紙,塞到嘴裏,咬了口,咀嚼著。

他發現殷果在瞅自己:“吃嗎?”

殷果搖頭:“怕胖。”

林亦揚把巧克力掉過來,讓她看包裝紙上的含量:“沒這麽容易胖,卡路裏不高。早上別空腹吃就行,對胃不好。”

從高中一次早上練球低血糖後,他每天都要先吃塊巧克力再練球。一來提神,補充熱量,二來對心臟也好。有時候中午晚上來不及吃飯,吃兩塊黑巧克力和一個蘋果,喝瓶水,也能當是一頓代餐了。

在他的台球室,吃著麥片泡牛奶,看他和自己隔著一個櫃台吃巧克力,平平無奇的這個早上,她終於看到了林亦揚最生活化的一面。沒有Red Fish酒吧裏請喝酒的冷淡,也沒有帶她逛紐約,找人給她做形似夢龍定制的冰激淩,給她點一杯出生年份的酒。

眼前的他,穿著黑色外套和白色短袖,今天的短袖胸前有英文,黑色手寫體寫著Saint Laurent。難得,偶爾在他身上看到一件有牌子的衣裳。

林亦揚繼續吃著,沒幾口,巧克力吃完了,紙攥成團,丟到了角落的垃圾桶裏。拿起玻璃杯,打開飲用水龍頭,接了半杯水,一口口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