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邊關的雪夜(2)

心突然很重。

隨著越來越沉悶的起搏,一跳一跳地疼。

歸曉都不敢細看那小男孩的眉眼:“我去下洗手間。”

“阿姨,洗手間就在出門右轉,下樓梯,四樓、五樓之間,”說完,小男孩從座位上起身,乖巧地將桌旁座椅一個個都拉出來:“叔叔、阿姨請坐,來二連浩特就是我們的客人……”

眾人笑著誇贊小男孩的聲音,被關在身後的門內。

歸曉怔忡在門外,眼看著身邊有人推著半只烤羊經過,伴著濃郁烤肉香氣,她倉促讓路,後退。

心慌牢牢的,落不下來。

怕被人看到自己不對勁,索性就按照小男孩剛才話裏描述的走到走廊盡頭,右轉,下了幾步台階,去四樓和五樓轉彎處找洗手間。

直到,站在門外,歸曉茫然看著洗手間上“男”的牌子,愣了好一會兒。

慢慢的,找回了一些理智。

十一年前他離開北京,十年前兩人分手,這個孩子,七八歲的樣子也很合理。

所有都合情合理。

所以歸曉你還想找他幹什麽呢?

“看什麽呢?”有聲音在身後出現。

歸曉一個激靈。

右手側鋁制的玻璃門被從外拉開,路炎晨手裏夾著半截沒抽完的煙,靠在門口,微眯縫著眼打量她:“女的在樓下。”

她“噢”了聲,轉身。

“回來,”路炎晨在身後說,“我抽完煙帶你去。”

“不用。”她繼續走。

“我讓你回來,聽見沒有。”路炎晨聲音一沉。

歸曉腳步一停。

不就是當初我甩的你嗎?你孩子都有了,還一副我欠你的態度做什麽?

歸曉狠咬牙,回頭:“沒聽見。”

路炎晨抿著嘴角,挑眼瞅她。

又低頭抽了口煙,吐出個不太成型的煙圈:“沒聽見,你回頭幹什麽?”

……

“人家姑娘不想搭理你不行啊?”路炎晨身後,一個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的硬朗男人將手裏的煙頭掐滅,“別介意啊,我們路隊,啊不,是前中隊長這剛退伍沒幾天,閑得發慌,陰陽怪氣。”

歸曉詫異看他:“你不是說——”今年嗎?

路炎晨一笑:“剛辦完,下邊的手續還沒走,現在無業遊民一個。怎麽?覺得請我吃飯不值了?”

……

他身後男人忙打圓場:“姑娘,別介意啊,我們路隊說話特嗆人。”

歸曉當然知道,他是什麽人。

照他表妹的話說,路炎晨這個人驕傲的很,太聰明,看的太明白,誰心裏擺著什麽小九九都一清二楚。越是親近的人,他越不讓你裝。

那時兩人認識一年多了,歸曉喜歡他喜歡到往胳膊上刻他名字,可還是裝矜持死秉著,每星期三、五合唱隊排練,或者音樂課才會繞到高三教室,裝著去排練、去上課。

順便能瞄他兩眼。

他是復讀生,就在教室最後一排,下課時喜歡翹著椅子背抵墻,和幾個男生閑聊。

她經過,時常會有小半截粉筆頭丟出來,她還裝傻裝被嚇到,矜持地去看他,發現他和沒事人似的繼續玩著手裏剩下的粉筆頭……後來在一起了,歸曉裝著天真無邪地問他:“你那時候怎麽總喜歡丟我粉筆頭啊?是不是暗戀我?”

他會微眯起眼睛,瞅她,不回答。

再被逼問急了,就會沖她笑:“你總在我眼前晃,不就等著我搭理你嗎?”

她被戳破心思,扭頭就走,被他抓著上臂拉回去。雖還掙紮著,可心裏美滋滋的想著能等來一句好聽的話了,沒想到他又是低低地笑:“這不就在等我拉你回來?”

……

身後男人繼續補充:“其實路隊是還沒想好要不要回北京,猶豫呢,也不算無業遊民,最多算短期失業。”

“不一定回去。”路炎晨將煙頭在窗台的雪上暗滅,那漆黑眼睛像泡在觀景池裏的黑色卵石,帶著水光,卻冷冰冰的沒情感。

歸曉看雪地上的一點光消失,讓自己努力,做一個淡然大度的前女友。

“帶老婆孩子回去總會很麻煩,弄戶口也麻煩,你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安靜。

路炎晨和身後的那個男人都有點表情詭異。

路炎晨默了好半晌,對身旁男人一笑:“你兒子又使壞了。”

歸曉怔了一怔。

“不至於吧?那小子怕你,不太敢給你使壞,”秦明宇訕笑,“也有可能最近膽兒肥了。”

挺硬朗的一個漢子,提起自己兒子愣是臉紅了:“我那兒子吧,知道我們中隊都是光棍兒,沒事兒就愛在人家相親時使壞,管我們中隊那些兄弟叫爹,都整跑不少女的了,不好意思啊,歸曉小姐。”

原來……

“原來不是你的孩子,”歸曉裝著看雪景,“好可惜,他好可愛。”

路炎晨手抄在褲兜裏,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