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炒飯

人們形容一個人愛騙人,經常用到“鬼話連篇”這四個字,可見鬼這種生物是很狡詐的。

所以別看現在這水鬼一副痛改前非,悔不當初的樣子,對著陳友連連磕頭認錯,但實際上它只是不想煙消雲散而已。

其實人比鬼復雜。蘇乙連人心都能洞徹,何況是鬼?

所以“放過鬼”的話不是因為他動了惻隱之心,而是因為他想知道此時放過這鬼,這鬼更好的選擇是去地府,還是繼續留在人間為禍。

陳友的回答就包含了蘇乙的答案——狗改不了吃屎。

稽首點香,最後一拜。

陳友再次對著法陣誦經。

許是知道陳友鐵石心腸,不會放自己離開了,這紅衣水鬼再次露出猙獰模樣,瘋狂沖擊法陣。

陳友不管不顧,只是加快了語速。

不一會兒,紅衣水鬼渾身都燃起了火焰,黑煙彌漫,滿地打滾,慘叫不止。

它的身軀肉眼可見地縮小、模糊起來。

陳友的誦經聲提聽久了,就算是蘇乙現在站在局外,都覺得渾身不自在,惡心欲嘔,頭暈目眩,心悸神驚,可見其神效。

事實也如陳友所料,這水鬼沒有堅持過這一炷香,某一刻,當陳友誦到“或則镕銅灌口,或則利鋸解形,抱銅柱以皮焦,臥鐵床而肌爛,徧體刀割,百節火燃,鐵杖銅錘,縱橫拷掠。如斯苦痛,無有休息……”之時,紅衣水鬼終於再無休止的慘叫哀嚎中化作一縷青煙,徹底魂飛魄散。

陳友頓了頓,表情肅穆,再度奉香稽首,口中念道:“天尊大慈悲,普度諸幽魂。十方宣微妙,符命赦泉扃。拯拔三塗苦,出離血湖庭。沈魂滯魄眾,男女總超升……”

念罷,他跪在祖師像前,雙手掌心朝天,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在其身後,法陣紅光隨之消散,唯有地上還有淡淡印記,其余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友站起身來,把香插在香爐裏,最後又拜了拜,這才直起身來,回過頭一打量上下左右,哼了一聲道:“這紅衣鬼業力深厚,可謂是作繭自縛。要不是它吞了那大頭鬼,它上柱香就魂飛魄散了!”

“被我渡化,也算便宜它了,要是到了地府,該受的罪沒受完,它想魂飛魄散都不行!”

說到這裏陳友頓了頓,看向蘇乙笑道:“阿豪,其實學法就是這樣,殺鬼滅生,鎮妖降魔。不敢說是替天行道,只能說是渡人渡己。聽起來好像很風光,其實也就那回事。做了好事無人知曉,還要盡力隱瞞,否則很容易被人當你是神經病。”

“最要命的是你殺鬼雖是積德,但也是在作業,功罪之間,實在難說。到了地府,也許你的業力比你殺的鬼還多!倒不如做個普通人,平平凡凡一輩子,到了地府不痛不癢受點罪,排隊去投胎。”

“其實現在社會,神鬼不顯,人道大昌,做我們這行的還有沒有意義?”陳友嘆了口氣,“這對水鬼如果你不理它,等它再搞出大事來,地府還是會找上門收了它,又何必要我們多管閑事?”

“就算地府不管,官府要是看這條河出事太多,大動土木,或者幹脆截留改道,這水鬼自然也不攻自破了。又哪裏需要我們?”

“咱們拼了命,有一分錢拿嗎?如果被官差知道,他們就會懷疑我們,覺得那些淹死在河裏的人,會不會跟咱們有關。到時候你怎麽跟他們解釋?”陳友說到這裏,眼中露出無奈和悲哀,“以前我們住鄉下,人死了都進棺材埋在地裏。”

“那時候天下大亂,人少鬼多,所以才有我們四處捉鬼,殺僵屍。可現在呢?人死了都燒成灰了,多大的怨氣被這一把火也燒得差不多了。現在醫療這麽發達,人人吃的好穿的好,陽氣各個都那麽重,又都相信科學,不信鬼神。鬼在這世上都很少有用,想作惡都難,我們這些抓鬼的人,又能有什麽用?”

“你去問問博物館收不收我這堆破銅爛鐵?”他指著羅盤和八卦鏡,“你再去問問收垃圾的,這些東西能賣多少錢?阿豪,你現在還覺得,我們抓鬼很威風嗎?”

陳友對著蘇乙苦澀一笑:“就像你,學了一身好武功,做過明星,拍過電影,該風光也風光過,到頭來呢?你的武功好歹還有些用,我的法術,早該被掃進垃圾堆咯。”

蘇乙看著陳友,良久才慢吞吞問道:“友哥,你灰心了?”

“灰心?幾十年前,我的心就死了!”陳友曬然一笑,“現在不過是有感而發,發幾句牢騷罷了。”

“幾十年了還意難平,這可不是幾句牢騷。”蘇乙道。

“那又怎麽樣?這世上郁郁不得志的人太多了,不缺我一個。”陳友似是自嘲,似是不屑,“人這輩子,四個字——吃喝拉撒!其余的全都是假的,和厲鬼的幻境一樣,終有破碎的一天。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