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頁)

“坐。”

晉侯的聲音響起,氏族們再拜落座。

新舊氏族目光交匯,刹那間火花四濺,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君上,臣有事稟。”

陶裕率先站起身,搶在有狐丹之前開口。

他打開木盒,捧起盒中竹簡,揚聲道:“先氏不法,勾結犬戎,謀刺公子珩,其罪當誅!”

聲音落地,殿內倏然一靜,落針可聞。

先平面如土色,顧不得儀態,立即出列為自己辯護:“君上,陶裕血口噴人,臣冤枉!”

晉侯雙手置於案上,旒珠遮擋下,目似寒冰,眼底浮現狠戾之色。

“上大夫可有證據?”

“有。”

陶裕又捧出兩冊竹簡,交給侍人奉上長案。

晉以武立國,上自晉侯下至氏族皆以戰功封爵。

北方侯國抵禦荒漠部落數百年,血海深仇記於史書。敢同犬戎勾結謀害嫡公子,並有鐵證在手,先氏無法抵賴。

先平汗如雨下,伏身在地無法動彈。

有狐顯想要出聲,立即被有狐達按住。

“莫要沖動。”

陶氏有備而來,貿然出聲恐將引火燒身。何況晉侯態度不明,這讓有狐達心中忐忑。

“先氏,好大的膽子!”

晉侯驟然發難,竹簡投擲在地,發出一聲鈍響。編織竹簡的系繩斷裂,簡片散落遍地。

“君上,仆冤枉!”

先平不斷為自己喊冤,矢口否認罪狀。

有狐達按住有狐顯,不希望火燒到自己身上。怎料公子長突然出聲,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父君,此事恐有蹊蹺,先氏一向忠心耿耿……”

話說到一半,突遇晉侯目光刺來,公子長瞬間打了個哆嗦,聲音哽在喉嚨裏。

晉侯注視著他,旒珠輕輕晃動,出口的話令他如墜冰窟:“忠心耿耿,對誰忠心?”

晉國還是有狐氏?

是他這個國君,還是站在他身側的公子長?

林長脊背生寒,不敢繼續站在階上,迅速伏到案前,懇求道:“兒妄言,父君息怒!”

晉侯不出聲,陰沉地盯著他。

林原暼他一眼,暗道一聲:蠢貨。

參奏先氏實為引子,陶裕意在有狐氏。不料林長突然跳出來。於他而言反倒是意外之喜。

接到陶裕眼色,陶廉立即捧起竹簡出列,朗聲道:“君上,公子長駕玄車,服世子冠,佩王賜劍,膽大僭越,有違禮法,觸犯國律,請嚴懲!”

陶廉話落,勛舊紛紛出言附和。

原本林原也在彈劾之列。怎料他突然改變作風,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違制之物,連車駕都一並更換,自是逃過一劫。

“你、你們?!”

林長驚怒交加,猝不及防之下,當場面紅耳赤。

他常年如此,未覺有任何不妥。先前林珩一頓鞭子令他記恨,卻從未想過改變。今日朝堂之上,面對洶湧如潮水的斥責,他頓感眼前發黑,耳畔嗡嗡作響,顫抖著嘴唇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看情況兇險,有狐丹果斷出聲:“公子長賢良,玄車、王賜劍皆為君上賞賜,何言僭越!”

“昔安平君以戰功受賞,駕玄車,天子懲其逾制。”陶裕不與有狐丹爭辯,面向晉侯沉聲道,“請君上懲公子長,以正典律!”

安平君是晉侯的兄長,是先君的庶長子,也是他第一個孩子。

其身強力壯,能開巨弓,箭術超群拔累類。十五歲隨先君上戰場,破營拔寨,立下赫赫戰功。

先君愛其勇猛,賜其玄車。

一次安平君駕車出城,遇見上京使節。知其以庶子駕玄車,使節歸京後回稟天子,旬日被天子下旨申斥。

事情過去近三十載,逐漸淹沒在歲月中,被群臣遺忘在腦後。

林珩鞭笞林長和林原,喚醒氏族們的記憶。今日朝堂之上,見到林長不知悔改依舊故我,勛舊一起發難,令新氏族無法辯解。

在天子旨意和法度面前,任何借口都顯得蒼白。

“君上,請效安平君例,懲公子長!”

勛舊齊心協力,共同要求晉侯下旨。

聲音傳出殿外,守在台階下的侍人迅速轉身離開,一路小跑去往南殿。

彼時,國太夫人和林珩正在用膳。

國太夫人在晉國半生,仍不習慣晉國的飲食。她更喜歡味重的肉羹,身邊伺候的廚都來自越國。

林珩的喜好並不明顯。

質子生涯讓他學會隱藏自己,從不輕易顯露嗜好。酸甜苦辣鹹,無論何地的菜肴,無論是否合口味,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羹裏有辛味,不喜可換。”

國太夫人不僅喜好越國飲食,使用的器皿也出自越國,大多是她當年的嫁妝。

越國匠人的技藝精湛。審美獨具一格。盛裝肉羹的湯盤就多達二十余種,式樣精美,巧奪天工。

“大母,我能食。”

林珩拿起湯匙,舀一勺肉羹澆在粟飯上,搭配煮過的菜吃下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