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珍夫人殺盡流亡氏族,令鄭侯勃然大怒。

“來人,拿下!”

一聲暴喝,殿外甲士齊聲應諾,就要入殿擒殺兩人。

“君上,不可!”一陣腳步聲傳來,上大夫粟名急匆匆穿過廊下,見甲士入殿拿人,連忙出聲阻攔。

粟名年過古稀,歷經四代國君,曾教導兩任鄭侯,居功至偉。他為富國殫精竭慮,數十年如一日,在國內聲望極高,諸國多贊其賢。

他為小覲前往上京,一段時間不在國內。不料歸國就聞晴天霹靂。晉侯薨於鄭,鄭侯非但不派人告知晉國,反而封鎖消息,更要將責任推卸得一幹二凈。

對事事奉行禮法的粟名而言,鄭侯的行為簡直荒唐,完全不可理喻!

“名翁。”

“君上,請遣退甲士。”

粟名德高望重,一言一行牽動朝堂。

無論鄭侯情願與否,都得壓下怒火,暫時揮退殿前甲士。

粟名終究年事已高,急行後不斷喘息,臉色有些蒼白。說話時又急又氣,聲音微微顫抖:“君上糊塗!”

“名翁何出此言?”見鄭侯臉色難看,中大夫阮康眼珠子一轉,出聲為鄭侯辯解,“名翁不知全情,這晉國婦人膽大妄為,竟在宮內殺人……”

不等他說完,粟名忽然拽下腰間玉飾,猛擲向他的面門,破口大罵:“佞臣,小人!爾等不思勸誡君上,屢屢為惡,為鄭惹來大禍!”

他的力氣著實不小。

玉飾砸中阮康的鼻子,他啊呀一聲,擡手抹上人中,滿手鮮紅。

左右氏族清晰聽到骨裂聲,見阮康鼻子塌陷,鼻頭紅腫發亮,不禁縮了縮脖子,壓下趁機討好國君的念頭。

“你、你竟然……”阮康捂著傷處,手指粟名不停吸著冷氣。痛楚太過劇烈,他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見他不知悔改,粟名一不做二不休,從甲士手中奪過佩劍,揮舞著劍鞘擊打在他身上。

“佞臣,小人,豺狼之輩!”

“食君之祿,不思良言,蠅營狗苟禍害朝堂。”

“通通該殺!”

粟名的動作大開大合,手下力道驚人。

阮康不敢還手,只能千方百計閃躲,甚至拽過同僚擋在身前。

廊下空間不算寬敞,粟名將劍鞘舞得虎虎生風。多名氏族受到連累,身上挨了不只一下。

此時此刻,粟名哪還有年邁的模樣。只要他願意,分明能將在場氏族活活打死。

阮康連挨數下,一下正中腦門,當場眼冒金星。鼻血沒能止住,反而流得更多,整個人無比狼狽。

“逆賊,站住!”

粟名高舉劍鞘,就要砸向阮康。後者見勢不妙,竟然一溜煙躲到鄭侯身後。

不想誤傷到鄭侯,粟名被迫收手。隔著鄭侯怒視阮康,一陣咬牙切齒,當真對他起了殺心。

粟名年輕時勇武非凡,年邁時仍不減銳氣。

阮康被殺氣震懾,後悔想要諂媚取巧,躲在鄭侯身後不敢出聲,連頭都不敢擡。

“名翁,過矣。”鄭侯沉聲道。

粟名神情一變,見鄭侯有意維護阮康等人,心不斷下沉,眼中痛色難掩。

“君上,此等佞臣蠱惑君心,令你做下錯事,理應殺之!”粟名丟開劍鞘,痛心疾首道,“君上設計困晉侯,天下皆知。晉侯薨於獵場,當立即派人使晉。君上卻反其道而行,實乃無禮悖德。如今又要為難一婦人,行斬盡殺絕之事。一旦為天下人所知,必將受到鄙棄。無禮無德,名譽掃地,鄭恐難容於諸侯!”

粟名聲聲泣血,希望鄭侯能懸崖勒馬,不要一錯再錯。

他知曉鄭侯的心結,知道他一直希望奪下豐、臯兩城。但事有可為,有不可為。縱要奪城也該依禮下戰書,列陣於郊,光明正大。

鄭侯聽不進粟名的勸諫。

在他看來,粟名過於刻板,事事守禮早就不合時宜。

“名翁,她不是簡單婦人。”在晉侯一事上,鄭侯的確理虧,此時難尋借口。他索性將矛頭指向珍夫人,冷聲道,“她在宮中殺人,豈能不抓?”

粟名未及開口,珍夫人忽然笑出聲。

眾人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她反握劍柄,笑容中滿是譏誚。

“鄭君,我殺晉國人,同你何幹?”

話落,她向粟名斂身行禮,正色道:“在晉時,嘗聞粟大夫乃有德之人。今日得見,傳言果真不虛。”

無視鄭侯難堪的臉色,她逐一指向斷首的氏族,道出其為叛國之人。

“此類欲謀反,落敗後逃出肅州。君上念舊,允為扈從。不料其忘恩負義,君上屍骨未寒,竟要搶奪印章圖謀不軌。”

珍夫人沒有絲毫保留,扯掉鄭侯的臉皮摔在地上,更要狠狠踩兩腳。

“卑鄙無恥、十惡不赦的小人,何能觍顏存於世。自該梟首殉葬,贖其罪。”

一番話擲地有聲,鄭侯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