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第2/3頁)

想到至今未走的宋國使臣,以及昨日隨君上入城的曹國一行人,侍人不敢耽擱,當即轉身飛跑向正殿。

彼時禮樂剛停,朝會開啟。群臣分坐兩班,大殿內一片肅靜。

林珩昨日奔赴新軍大營,當眾宣布軍功授爵。當夜同國太夫人商議,取得對方認可,今日就宣於朝中。

“戰以首級論功,斬敵首者分田,賞奴仆,賜金絹,授爵。”

“爵分二十級,計首級以升,無分家族出身。軍功爵不世襲,後代無功收回。氏族前有封,襲三代,後嗣無功奪爵,無才德罷官。”

林珩擬定旨意,命馬桂當殿宣讀。

氏族們猝不及防,聽聞旨意如遭受晴天霹靂,半晌不知該如何應對。

世爵世祿,自開國延續至今,是各家氏族立身的根本。

這道旨意可謂石破天驚,打破氏族、國人和庶人的身份藩籬,不再使彼此之間猶如天塹,推崇選賢任能,開諸侯國之先河。

許久的沉默之後,殿內驟起議論聲。

無論勛舊還是新氏族,回過神來的一瞬間,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眾人交換眼神,紛紛看向距國君寶座最近的幾道身影。

同殿內諸人相比,幾人表現得過於鎮定,尤其是智淵和陶裕,在群臣陷入議論時,兩人都是一言不發,態度別無二致。

見勛舊如此,本想出言的鹿敏穩定心神,眯起雙眼,強壓下躁動的情緒。

“父親?”目睹他的前後變化,鹿雷心生疑惑,不由得開口詢問。

“少安毋躁。”鹿敏凝視智淵,心思飛轉,一個又一個念頭冒出,人變得愈發冷靜,“勛舊未動,我等不宜出頭。”

相比新氏族,勛舊在晉國樹大根深,家族底蘊不可逾越。智氏、陶氏等追隨開國之君,家族勞苦功高,官爵代代相承,榮耀沿襲四百年。

君上要改舊制,勛舊首當其沖,理應更急。眼下卻穩如泰山,實在不合常理。

電光火石間,鹿敏似有所悟,當即向身後擺手,示意眾人不要心急,謹慎行事。

林珩高居上首,俯瞰殿內眾人,將群臣的表現盡收眼底。

他的目光掠過新氏族,在勛舊的班列中逡巡,先後掃過智淵、陶裕、費毅及雍楹等人,最終又回到陶裕身上。

新軍中不乏氏族子弟,黑騎更是由氏族郎君組建,其中半數出身勛舊。

陶氏私底下的動作,他知之甚詳。之所以沒有動手,專為等待時機。

新氏族經過梳理,各家變得老實,不敢再肆意妄為。勛舊在平叛中有功,絕大多數得以保全,有損失也不過皮毛。

林珩決意變法,有意以鮮血祭旗。若陶氏執迷不悟,正適合送上法場以儆效尤。

寶座之上,年輕的國君正身危坐,雙手置於膝頭,袍袖自然覆於兩側。

冕冠垂掛旒珠,價值連城的珠鏈遮擋漆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淡色唇角微翹,弧度恰到好處,仿佛用尺量過。

無人能夠想到,國君正思量該從何處下刀,以血染紅法場,為變法掃清阻礙。

就在這時,傳訊的侍人來至殿外,找到殿前的馬塘,道出使臣入城一事。

他一路冒雨趕來,身上的袍子被雨浸透,站到廊下猶在滴水。冷得嘴唇發白,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說話極有條理。

“許、後、朱等國入貢君上,人已至城內。”

“去換身衣服,免得著涼。”馬塘對侍人點點頭,讓他去換一身幹爽的衣物。自己轉身進入殿內,貼墻繞過氏族的隊伍,朝寶座前的馬桂使了個眼色。

後者向林珩躬身,邁下台階行至馬塘身前。

“何事?”

“許、後、朱等國來使。”

馬塘言簡意賅,一句話說明情況。

馬桂重返寶座前,附在林珩身側道清事由。

“著人帶去驛坊安置。”林珩做出安排。

“諾。”

馬桂領命,將旨意傳給馬塘。後者躬身行禮,快步退出殿外,親自出宮去甕城接人。

目睹這一場景,群臣心生猜疑,林珩卻無意多言,而是重提前番話題:“軍功爵一事,諸卿以為如何?”

“君上,臣有奏。”陶裕先於眾人出列,手持笏板站至寶座前。

見他出面,智淵眸光微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莫非好言相勸終是無用?

勛舊目光齊聚,新氏族也陸續看過來。眾人神色各異,但無一例外,都認定陶裕要出言反對。

以陶氏歷來的作風,此種猜測無可厚非。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預料。

陶裕立在大殿中,雙手交握笏板,仰視寶座上的林珩,朗聲道:“晉有武風,以戰立國,迄今四百年,從不曾改。君上承先祖烈風,心雄萬夫,初登位即有滅國之功,實乃蓋世雄主。”

眾人以為他會直言反對軍功授爵,不承想畫風突然,陶裕半句不提旨意,開始對國君大加贊揚,口出頌美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