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晉越大軍匯合,分批穿過河道,開往野河東岸。

數萬大軍行進,動靜自然不小。

兩軍派出數百名探騎,各自沿河道巡查,清除一切可疑,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野河下遊,水位急速下降,僅在河床上鋪了淺淺一層。

河床堆滿淤泥和細沙,摻雜大大小小的石塊。部分石塊邊緣鋒利,行走時不小心踩上,皮履也會被割開,腳底極可能被劃傷。

為保證大軍順利過河,探騎先行,緊跟著是輪輻寬大的戰車,再之後是滿載的大車,最後才是甲士、軍仆和扈從軍。

寬大的車輪壓過河道,留下並排轍痕。

鋒利的石塊遇到車輪碾壓,大面積破碎,成片陷入淤泥,再不構成威脅。

繞是如此,林珩仍不放心。

謹慎起見,他命人從車上卸下擋板,首尾相連鋪上河床,方便大軍過河。

見晉國軍仆拆卸擋板,迅速鋪設成橋,行動有條不紊,好似演練過一般,楚煜眼底閃過一抹驚訝,遂開口問道:“君侯早有準備?”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未雨綢繆有益無害。”林珩站在車首,單手按住車欄,回望過河的大軍,沉聲說道。

每逢大戰,交戰各方勢均力敵,必然死傷無數。

戰後曾有記載,傷者能活命者不足三成。重傷自不必提,輕傷之人也常因發熱和傷口潰爛失去性命。

這次大軍出征,林珩特地向國太夫人借調人手,並召集都城內的良醫大批量配制傷藥。

值得一提的是,蓮夫人呈上一味藥方,對緩解高熱頗為有效。

她見林珩感興趣,主動謄寫家中密卷,言傷者發熱以及傷口流膿,一個要因就是不曾清理,不慎染上汙物。

“以臟汙塗抹損傷,縱有良藥也回天乏術。”

蓮夫人不再顧慮家族,一門心思效忠林珩,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凡她掌握的知識,全對林珩和盤托出。

有蓮夫人提醒,加上谷珍的建議,林珩在出兵之前就做好安排。

傷藥藥方和診治方案裝訂成冊,軍中良醫人手一冊。

藥冊發下之前,良醫多不以為意。等到通讀一遍,都是如獲至寶。

眾人的反應如出一轍,將藥冊貼身攜帶,空閑時就要翻閱。相熟之人還會湊到一起商討,都是受益匪淺。

為減少不必要的損傷,林珩下令鋪橋,哪怕拖延速度也要嚴格執行。

夜色下,玄車和金車並排而立,林珩和楚煜站在車上,目視大軍過河。

冷風刮過河畔,鼓振兩人的袖擺。

玄色如墨,殷紅似血,沐浴在月光之下,披覆點點星輝,如有屏障橫亙,令人難以靠近。

戰車全部駛過河床,滿載的大車也陸續登岸。

晉有撞車、拋石器和弩車,車上蓋著蒙布,再以繩索捆紮,體積如小山一般。

越軍的大車竟比晉軍高出一截,上載攻城九械,自楚煜登位以來,首次完整地出現在大國戰場。

大車停在河畔,軍仆快速清點數量,各自守在車旁。

兩國雖為盟友,在伐楚時並肩作戰,彼此間仍存在競爭。包括甲士和軍仆在內,都在振作精神,昂首挺胸,想要在氣勢上勝出一頭。

步甲過河時,林珩留意到越軍中也有扈從軍,並且數量不少。

和晉軍中的羌夷不同,越軍扈從袒臂赤足,頭發披散,額頭、臉頰、脖頸和手臂繪有彩紋,一直延伸至麻衣下。

他們身上的麻衣十分有特色,像是在布片中間剪開一個口子,直接套在身上,用麻繩在腰間系緊,下擺蓋過大腿,邊緣在膝蓋上方。

“山夷。”察覺林珩目光所在,楚煜稍一思量,當下心中了然。

“山夷?”林珩轉頭看過來,目光中充滿疑問。

“山中之夷,類楚地蠻人。百年前與蠻人同居深山,井水不犯河水。後蠻人歸附於楚,奉楚侯為主,山夷的土地被搶奪,部落遭到驅逐,陸續逃入越、楚交界的一片山嶺。”楚煜娓娓道來,說明山夷的來歷。

“他們歸附越國?”林珩推測道。

“不算歸附。”楚煜搖搖頭,示意林珩細看山夷的武器,“他們憎恨蠻人,與蠻不共戴天。同樣仇恨蠻人投靠的楚國。加入扈從軍是為復仇,還為獲取弓和矛。”

聽完楚煜的解釋,林珩仔細觀察山夷持有的武器,大多是石斧、石刀和簡陋的木弓,僅有少數是越國的短弓和長矛。

“我與山夷首領定約,戰楚大軍,斬敵首能換武器,也能換取谷糧和布。”說到這裏,楚煜似想起趣事,微微一笑,在火光下竟有幾分妖異,“還要多謝君侯,行軍功爵之法,對我大有啟發。”

林珩挑了下眉,瞳孔中映出楚煜的面容,卻沒有接他所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數大軍穿過野河,開始在東岸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