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商明寶的生日是在紐約過的。

她年年生日都有一堆人爭著搶著給她辦宴會、辦party, 光是品牌給她的小型生日宴就得提前半個月排隊了,個個都說為她精心定制了生日款,全球限量, 溫溫柔柔地說著祝福, 用沁染香氛套著絲綢手套的手為她佩戴珠寶或侍弄裙擺,指給她哪兒是特意為她設計的刺繡,寓意如何。品牌處久了都是朋友,盛情難卻,商明寶很少拂面。

有時香港的朋友們也埋怨, 說明明是暑假她竟也不回港,不知道紐約有什麽好值得她留戀的。

在紐約念書這些年, 自與廖雨諾漸行漸遠後, 商明寶只主動辦過一次生日趴。香港的兩個同學來找她, 又有兩個在歐洲的聞訊一塊兒來湊熱鬧了,蘇菲便在漢普頓的度假別墅張羅了一場派對。

美式派對上的人總會莫名其妙地越來越多, 到最後誰都不認識誰,也不管誰是東道主誰是壽星,總之瘋狂喝酒就是了。

那天向斐然也在, 但他沒有出現在任何人面前,商明寶逃了朋友們的灌酒和追問, 帶著一身奶油蛋糕味和酒味來找他。

亂極了,每間房推門進去都能看到接吻的人, 彼此大眼瞪小眼一陣, 誰也不認識誰。將別墅上下三層的每間房都開了一遍後,推著向斐然倒在樓梯間的墻壁上, 悶笑不止。

綠色豎條紋的墻布上,鎏金壁燈光輝溫柔, 空氣裏郁塞著一股海風侵襲的木質黴味。

在自己的生日宴、自己的房子裏,找不到一個能跟男朋友清靜說話接吻的角落,怎麽不好笑呢?

商明寶笑得站不住,被向斐然無奈扶著。他揉她的唇瓣,點她的鼻尖,意味深長地說他們博士圈沒見過這種陣仗。

其實是吃醋,忽然發現她身邊有那麽多相當醒目的年輕人——男人。

最終是在別墅外的屋角停了下來,跑得氣喘籲籲,都染上醉意了,吻了又停停了復吻,說一點有的沒的的話,聽著海岸線的浪濤聲。

那天的夜晚沒有星空,商明寶記得真切,雲霧聚散,露出一兩顆遙遠的星,都比不上向斐然看著她的雙眼。

別墅內鬧極了,她牽著他的手,依著他仰起臉問他,可不可以帶他去見自己的朋友們閨蜜們。

那是他們交往的第二年,各自為他的不婚主義、她的聯姻所困,明明彼此都想極了,但為了對方考慮,又都默契地退了一步。

一個說,會不會不方便?

一個說,嗯,要不還是以後再說。

想來,這似乎就是他們這麽多年來錯位的一幅縮影。

那一場派對之後,商明寶再沒有辦過。第三年的生日,是在落基山國家公園的凍土地帶過的,稀薄的空氣和海拔沖淡了暑熱,似春天。

是的,向斐然特意安排好了時間,驅車跋涉帶她來這裏,因為七月份,平原的酷暑難耐,這裏卻是野花的絢麗王國——除了天地之外,獨屬於她。

林木線以上,草坡、林緣、萬年不化的凍土層上,北極龍膽盛開,一小從一小從地聚集著,矮小匍匐,白綠的花看著如此愜意頑強。順著野花坡極目而去,四周層巒疊嶂,雪原壯闊,巖石上的地衣斑駁出暗紅的色彩——

商明寶比在VIP室、派對、城堡莊園裏更覺得自己像個公主。

在帳篷裏,她追問,為什麽龍膽花會在艷陽天時盛放,陰天時閉合。

這還是她第一次跟他出野外的話題了,當時向斐然賣了個關子。他沒想到這麽兩年過去,商明寶竟然從沒找過答案。

“你沒有搜過嗎?”他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想搜的,可是是你先跟我聊的,我就一直等你的回答。”商明寶的邏輯裏莫名有一種乖巧。

向斐然難以置信,告訴她,並非所有龍膽花都有這樣的機制。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在花朵盛放的生命期裏,花朵內正在進行傳粉結子的繁衍活動,如果遇到暴雨,部分龍膽的漏鬥形花朵將會積蓄雨水,對它們的繁衍造成滅頂之災——

是為了拒絕雨水,保護傳粉結子,才會在陰天時預警,提前合攏花瓣。

這樣一本正經的科普,在帳篷的睡袋上說,染上了不正經的意味。商明寶在他的身體力行下狠狠地記住了這個知識點。

還有一年的生日,是在波士頓過的。她提前飛過去,到了他公寓,趁他回來收拾行李時跳到他懷裏。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怔愣的神情,和怔愣過後,他目光裏看向她的深濤濃雲。那是一種牢牢地捕獲了她、令她呼吸不暢、近乎溺斃的深情。

那一個瞬間,商明寶覺得他會為她赴湯蹈火,無所不能。

她心裏的萌芽迅速破土,蠢蠢欲動,直到溫有宜的那一通電話後,瞬間成參天之勢——而後又因為一聲“老公”,迅速枯萎。

後面的生日便模糊不清了,是在異地狀態下通過電話與視頻慶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