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暗面

◎“因為，祂就在那裏。”◎

她剛剛真的就這麽順口一說, 影鬼怎麽這麽聽勸啊？

費了許多口舌，花盛妙感覺自己的唾沫都快要冒火星子了，才終於把起了殺心的影鬼勸說得冷靜了下來。

然而影鬼冷靜下來後，他漆黑的身形一點點蜷縮跪下, 像是一個被戳破了最後一點希望的泡沫, 失去了最後一點力氣的遲暮之人。

“如果我吞噬他, 真的能有一分變回天日的希望, 我絕對不會猶豫。”

影鬼嘶啞近於沉默的麻木敘述, 簡直能讓最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可吞噬他之後，我和他只會變成一個更完整，更加失控的……的暗面，我們都不會得到解脫……”

影鬼徹底沉默了下來，他跪倒在地的身影，如同一座無聲矗立的墳冢。

花盛妙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卻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

“影鬼前輩，您說的暗面，到底是什麽？”

看著即將翻開的書頁, 花盛妙立刻補充道：“您能不能用我能聽到的，不至於失控的方式，委婉告訴我？”

影鬼久久地沉默著，就當她以為影鬼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的時候, 他終於嘶啞開口道。

“你不會看到暗面。只有變成鬼物, 才能夠感覺到暗面的存在。只有變成邪祟, 才能夠理解暗面。而越理解暗面，就會如同飛蛾撲火的蟲子, 越控制不住去靠近祂。”

“因為, 祂就在那裏。”

影鬼的聲音, 突然變得輕了起來，他喃喃自語道。

“或許變成暗面，也不是一件壞事……”

像是清楚畢生所求都再無可能之人，自暴自棄地滑落向曾經抵抗著的深淵之中。

“暗面才是永恒的，不會消亡的，真實存在的世界。所有生靈都注定墜入暗面之中……”

花盛妙頭皮微微發麻，她越聽越感覺影鬼自言自語著的話語不太對勁，如果他告訴給她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麽影鬼就算不能和天鬼融合，重新變成真的天日，也不能自暴自棄，變成那一聽就不像是什麽好東西的暗面吧。

“影鬼前輩，如果您和天鬼師兄真的變成了您所說的暗面，你們還能保持著清醒的自我意識嗎？”

影鬼冷漠而慘然的笑聲，仿佛是聽著一個孩童狂妄自大的發言。

“你根本看不到，也不明白暗面是什麽。”

影鬼喃喃自語著，通道墻壁上的紅色紋路隱隱閃動著不祥的光芒，湧動的黑色霧氣之中隱約傳來如同雜音般的非人低語響動。

看著自己書頁上的紅字飛快增加，花盛妙生怕影鬼真的一想不開，直接在她面前變成那什麽恐怖的暗面，那說不定她今天真的就要搭進這裏了，花盛妙絞盡腦汁地搜尋著可以安慰影鬼的話語。

最後，少女澄凈的瞳眸注視著他，坦然而毫無遮掩地承認她在這一處的無知。

“影鬼前輩，我確實不了解您真正看到的暗面。可如果成為暗面，是您最後能做出的，最壞一種的選擇，那麽在事情還沒有結束之前，您要不要再堅持一下？或許事情還有別的轉機呢。”

“即便您的嘗試還是失敗了，最糟糕的後果，也不過是回到您放棄時面臨的結局而已。您已經堅持到了現在，真的要在沒見到結局之前，就放棄您曾經的堅持嗎？”

通道中紅色紋路上閃動的紅色光芒終於慢慢黯淡，影鬼忽視著向他詢問異常原因的智鬼，第一次真正地，不帶任何偏見地注視著眼前，能讓天鬼真正親近的少女。

她雪白的面容在黑霧中仍然鎮靜柔和，明亮的眼眸像是在任何絕境都不會熄滅的火焰。

影鬼恍惚地想到。

也許，天鬼真的不是感覺到，她身上擁有讓它變回天日的可能，才如此親近這個人類少女，

天鬼喜歡待在她的身邊，或許只是因為，她有些像那輪，曾經包裹著他們，照耀著一切的，仿佛永遠燃燒，永遠不會熄滅的天日而已。

只是，如今不僅連天鬼，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曾經身為天日，巡衛人間的飛揚意氣與那份驕傲。

…………

看著書頁上慢慢增加的紅字終於停下，影鬼和他背後湧動著的危險霧氣慢慢平靜，花盛妙終於能松了一口氣，她不敢再提起影鬼的傷心之事，只是輕聲問道。

“影鬼前輩，您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影鬼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最初的平靜，他像是想通了什麽。

“你不必擔心——除非真的無路可選，不然我不會墮入暗面。”

“我也不會再通過其他途徑去逼迫天鬼。反正，當天鬼面臨十死無生的絕境，他自然會想到只有吞噬我，重新成為真正天日這一條路。如果我們真的能成功，到了那時，我會幫你打開所有的門，你就可以回到你想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