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蕭墨的話確實被打斷了, 但不知道是因為過於驚訝,還是尚未回神, 他舌尖抵了抵牙關,嗓音低落下去,卻硬是把剩下的幾個字繼續說完了:“——我們可一起去。”

硬生生擠完這幾個字,他和楚驚瀾都沉默了。

“不行?”蕭墨被方才那樣的語氣打斷,只覺嗓子中堵得慌,卻仍是拉扯出一個笑來,“那我一人也……”

楚驚瀾用比剛才更快的速度, 宛如補救什麽:“一起,我們一起。”

他袖袍下的手收緊,渾身的力氣仿佛都卸了:“……抱歉。”

蕭墨:“……無妨。”

笑容本來就是強扯出來的, 這幾個字後,蕭墨也笑不動了。

山間的風刮過, 旭日暖著院中的花草,卻在兩人之間投下陰影, 蕭墨的手指在陽光裏發冷,他感覺嗓子被莫名的東西塞住,也不算多難受,但如鯁在喉。

重逢後,他其實揭過了不少東西, 但當一頁頁一滴滴的疑處匯攏,聚沙成塔,他還能輕易揭過, 忽視不見嗎?

蕭墨想從楚驚瀾眼睛裏看出點什麽, 楚驚瀾卻率先移開視線, 避過了他。

特意遞出去的目光無法落到實處, 一腳踏空,心也會跟著空,擦肩而過時,蕭墨只聽到耳邊一句低聲的重復。

“抱歉。”

蕭墨驟然轉身,只看到一扇閉合的門。

一場交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並非摔杯撞門的不歡而散,“不行”二字後氣氛凝滯,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不上不下,還不如年少時賭氣吵一架,有什麽都當場說開。

蕭墨在自己房中一走神,手上一痛,雕刻用的刻刀沒能落在玄冰石上,劃破了手指。

殷紅的血迅速冒出,打在銀藍的石頭上,蕭墨幹凈用清潔術將血色抹去,保證石頭的幹凈。

心不靜,這刀是落不下去了。

刻刀使用時灌注了靈力,在手上開的小口子冒了會兒血才止住,元嬰期的肉身恢復傷口很快,這點兒小傷,一會兒就不見蹤跡了。

可有些東西,看不見便不存在嗎?

三百年,楚驚瀾在這三百年裏,是否還遭遇了什麽大變故?

先前在渡厄宗門外,自己不過出山,就惹得楚驚瀾帶著威壓追來,當時驚訝之余還有些竊喜,以為是自己在楚驚瀾心中份量比想象中更重,但楚驚瀾不自知罷了。

可真是如此嗎?

若只是略微急著找人,何至於威壓都控制不住,讓燕春三人滿身冷汗,還有方才,脫口而出的“不行”,楚驚瀾愣住,卻並不驚訝,他竟不奇怪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不對,太不對了。

蕭墨把刻刀拍在桌上,驟然起身,推開屋門,疾步走到院中。

楚驚瀾屋中沉寂,並沒有會聚天地靈氣修煉的模樣,只要他醒著,以歸墟期的修為,蕭墨此刻一舉一動他定然知道。

蕭墨定定看了會兒他的門板,轉身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一直走到院門口,楚驚瀾的屋子也沒有動靜。

蕭墨的手收緊成拳:這是不攔自己的意思。

那好。

蕭墨足尖一點,飛身而起,不再步行,乘風飛出院落,往另一座山峰而去。

蕭墨穿過流雲和山間飛鳥,目標明確:關押焚修的地牢。

楚驚瀾昨夜闔上牢門,蕭墨即便依舊好奇,但也可以因著楚驚瀾的舉動把焚修暫時擱置,但今日的事一出,他便不想等了。

他找過楚驚瀾了,楚驚瀾不願給答案,他就只能從旁人口中問了。

牢門沒有添加任何新的禁制,蕭墨一掌拍開門,震得灰土撲簌簌掉落,陽光從外面灑下,刺得焚修眯了眯眼。

胸前的血已幹,昨夜被氣勁堵住的喉嚨又可以了,焚修嘿嘿一笑:“就知道你還會來……但他竟還讓你來?”

蕭墨不想跟他廢話,焚修的笑裏沒半點好意,他沒心情多看:“你說他找你要一個問題的答案,什麽問題,什麽答案。”

“九秘寶塔之後,我派不少人去殺他,人魔纏鬥兩百年,我當真他以天下道義為最重,但抓了我,他只問一件事——”

陰測測的鬼魅開口:“問我是不是殺了他道侶。”

蕭墨倏地睜大眼。

“你說他拿道侶做擋箭牌?不喜歡?哈哈哈他騙你的,騙你的!”

焚修大笑起來,蕭墨心臟在他的笑聲中狂跳,預感越來越不妙,但出口聲音冷到骨頭裏:“一派胡言。”

他有理有據,似乎還冷靜得很,能說出個條分縷析:“雖是擋箭牌,沒有道侶之情,但那人與楚驚瀾交好,他自然要——”

“那是他的執念啊執念!”焚修嘶啞的嗓音擡高,他雖跪著,但卻以穿透歲月的聲音對蕭墨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一聲聲重重砸在他耳朵裏。

“他問的是愛侶,口口聲聲說的是摯愛,可不是什麽朋友或者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