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打工的第六十七天

暴雨傾盆,黑壓壓的烏雲占據蒼穹,烏雲下的森林仿佛地獄在人間的倒影。蔓延的昏暗中,唯有一星燭光亮起。

微弱的燈光照亮手持燭台的黑發少女,她削瘦的臉蛋蒼白慘淡,唯有眼眸亮得驚人,瞳孔中燭火搖曳。

她的對面,跌倒在地的金發女人雙手撐在地毯上步步後退。女人嘴唇張合似乎在努力勸說些什麽,聲音卻仿佛隔著一層玻璃,聽不真切。

纖細柔弱的少女凝視金發女人,一步步走進。

她的聲音那樣輕,幾乎看不出唇瓣的碰撞,說出的每個字卻砸在人們耳邊,宛如暴雨擊打水面。

“布雷斯的死亡就是我的死亡。”

在燈火明滅不定的暴風雨之夜,擁有天使面孔的塞西莉亞微微笑了。

“謝謝你們,我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持之以恒的殺意,曖昧不明的愛意,交錯在一起的生命至始至終都是錯誤與不堪。

但沒關系,沒關系,惡人就是這樣活著的。

不斷背叛,互相傷害,又在淋漓的鮮血中舔。舐傷口。

誰也無法拋棄誰獨活。

“我終究愛自己更多。”塞西莉亞自言自語,她琥珀色的眼睛中含著釋然和自嘲,坦蕩如一望見底的湖水。

琳娜從不了解塞西莉亞到自認為了解她,又到遭遇她突如其來的背叛,直到這一刻,女偵探第一次意識到:站在她眼前的是袒露真心的塞西莉亞。

一個自私自利的惡毒少女,卻美麗得令死者亦無法責備。

塞西莉亞自願走進地獄,因而琳娜無法救她。

火焰散發灼人的熱度,燭台上的蠟淚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凝固成柔軟的疤痕。

黑發少女高高舉起手中的燭台,輕輕地說:“對不起,琳娜女士,你還是去死吧。”

燭台攜帶烈火與重量沉沉砸下,少女的影子投影在落地窗上,仿佛一出無聲的啞劇。

雨幕中,過往的記憶映在玻璃上。

金發的女偵探從走廊盡頭走來,她的瞳孔中映出獨自站在窗邊看雨的塞西莉亞。

黑發少女站在落地窗邊,清澈的眼眸含著憂郁的色彩,她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一段永遠在陰雨天糾纏不清的回憶。

“塞西莉亞?”琳娜溫聲呼喚少女的名字,她感謝對方答應讓他們夫妻借宿躲雨的善舉,亦為塞西莉亞柔美面容上的哀傷感到憐惜,“你一個人站在這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塞西莉亞緩緩從雨幕中收回視線,她冰涼的目光在琳娜身上停了一瞬,安靜地垂下眼簾。

琳娜走上前正欲開口,突然被塞西莉亞抱了滿懷,少女的手臂摟得很緊很緊。

“琳娜女士,您像我的母親一樣親切,我看見您就像看見了母親。”

靠在金發女人懷裏的塞西莉亞呢喃著說:“她去世在雨天,一個陰冷潮濕的夜晚。”

沒有比失去父母的少女更令人憐惜的了,琳娜放輕了聲音,用沙啞溫和地語氣說:“真抱歉,我讓你想起這些。”

她回抱住削瘦的塞西莉亞,掌心輕撫她的後背,面容憐憫,仿佛聖母抱住向她祈求愛的幼童,宛如天鵝垂下羽翼保護她的幼崽。

一面落地窗映著慈愛的聖母,一面落地窗映著背叛的啞劇。

激烈的抽氣聲回蕩在黑暗的影廳裏,銀幕上畫面一轉,狹窄的、與寬敞富麗的別墅格格不入的雜物間出現在觀眾眼前。

背影灰白,象征著過去的回憶,灰色調的畫面中黑發白裙的少女宛如油畫中走出來的人,她赤腳站在鮮血塗抹的咒文上起舞。

雜物間外生日歌如細小的水流流淌在空中,父親母親和兄長的交談聲漸漸模糊,升騰的黑霧圍繞舞蹈的塞西莉亞,打著旋越升越高。

她的舞姿由獻祭的舞蹈轉為雙人舞,塞西莉亞打著節拍,在黑霧的牽引下徐徐旋轉。

舞曲漸漸走向高。潮,塞西莉亞擡起的手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帶她走完最後一圈旋舞。

黑發少女倚靠在藍瞳白發的男生懷中,畫面如霧散去,灰白重新塗抹色彩,象征時間線的回歸。

俊美的惡靈仰躺在雜物間堆積的書堆邊,刺繡精美的白襯衫被血打濕,他微微眯著眼,像在小憩。

布雷斯臉色蒼白如霜雪,任誰看到都知道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但男生仍是一臉不在乎的表情,臉朝向雜物間的門口。

沉沉的拖拽聲在門口響起,陳舊的房門被吱呀推開。

渾身濕汗的塞西莉亞喘。息著,雙手拽著昏迷的琳娜,一步步拖著她走向布雷斯。

“回來了?”布雷斯笑著問。

他不顧腹部血肉模糊的傷口,擡起手臂:“過來,讓我抱抱。”

塞西莉亞沒有理會他,她終於把琳娜拖進雜物間,回身緊緊合上門,將門反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