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本紀(十八)

渡鴉許是被商長殷的聲音給驚擾了一下,從那種連他自己本鴉都覺得非常神秘的玄奇的境界當中被驟然點醒。

但是渡鴉依舊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糟糟,裏面充斥著大量的信息和一時半刻根本來不及取梳理的龐雜的、以畫面的形式所呈現的記憶碎片。它們正在從某一個端口源源不斷的朝著渡鴉這邊湧過來,根本不給留下任何的反應的時機和拒絕的機會。

那種速度甚至是會讓渡鴉產生一種古怪的錯覺,就像是端口另一端正在什麽生死存亡的危急之秋,所以才要抓住最後的所有的機會,將這些記憶全部都送出來,作為最後的留存和火種,而不至於讓它們真的在某種可怕的巨變與叠代當中遺失。

而能夠對渡鴉做到這樣的事情的人……除了那位亡靈國的死之君之外,根本不作他想。

這難免讓渡鴉的內心覺得驚疑不定了起來。

像是他們這種其實連真正的分魂都算不上,而僅僅只是從死之君的靈魂上削下來的一點薄薄的碎片,原本就應該像是從死之君的身上掉落下來的一根頭發絲那樣的不起眼,像是米缸當中最普通的一粒那樣平平無奇。

可是現在,就是這樣對於死之君來說根本排不上號的自己,卻突然被青眼有加……渡鴉並沒有覺得多少的榮幸,正好相反,他的心頭生出某種極為不確定的惶恐來。

在亡靈國當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麽,才會讓死之君選擇了他來作為最後的“火種”?如此說來,其實從一開始死之君居然選擇了入侵這個位面,並且對於他的存在給完全的無視掉的那一刻開始,或許便已經是某些事情的隱秘的預兆,只是渡鴉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罷了。

渡鴉有些無措了起來。

他並不是那一尊超然的死之君,而僅僅只是一只小小的渡鴉,一個被派遣出來的信使。

曾經渡鴉的所有行動,都自有死之君統籌和安排,只需要去執行便好;但是現在,主動權都被交到他手中的時候,渡鴉卻有些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

他擡著小腦袋,愣愣的看著商長殷,不動也不吱聲,看上去有點像是一個毛絨玩偶。甚至還透露出了一點點的可憐來。

“我不知道?”渡鴉喃喃的回答了商長殷的問題,“我只是……聽到有人在喊這個名字。”

商長殷的眼睫輕微的顫動了一下,眼底像是有某種思索悄無聲息的滑過。

“這樣啊。”他漫不經心的問,仿佛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那大概是你睡懵了吧。”

渡鴉幾乎是下意識的便炸起羽毛來想要反駁商長殷的這一種言論——但是他自己現在都尚且還沒有能夠把這整件事情給捋一個清楚明白出來,自然也說不出多少有力的證據,只能夠發出幾聲沒有任何含義在其中的嘶啞叫聲,聽上去都非常的蒼白無力。

只是在渡鴉看不到的地方,商長殷的眉宇間滑過一閃而逝的厲色。

雖然不知道渡鴉是從什麽地方知曉的那個名字,但總歸想來,都同那位亡靈國的死之君脫不了關系。

他們以前一定是見過的——乃至於是相識的。只是商長殷去過的世界實在是太多太多,從其中遍尋記憶也找不到名為“死之君”的存在。

是他曾經認識的某個人日後成長為了這樣的模樣嗎?還是說,這就是他隱隱察覺到被動過手腳的那一部分記憶當中的一部分?

諸天的世界意識從始至終都沒有給過商長殷任何的回應,只有此方世界的天道會對於商長殷的呼喚偶有模糊的回應。

這難免讓商長殷的心頭冒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測。

諸天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這是商長殷亟待想要了解的事情。

只是他現在一時半刻也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唯一能夠對諸天之外的世界有所了解的渡鴉看起來也像是一個小弱智,一問三不知。

商長殷嘆了一口氣,有些頭疼的按了一下自己的額角。

他的力量在轉世的時候便已經悉數散盡奉還,盡管如今因為世界的劇變,所以他的一些能力——如同血脈,如同靈魂上銘刻的法則,都在逐步的開始蘇醒,但是那畢竟是一個緩慢的改變的過程,並做不到一蹴而就。

倘若現在還是當年那個行走諸天的救世主,商長殷現在就可以直接前往此界位面之外,諸天當中,查看究竟是怎麽回事。那些宛若牛皮糖一樣黏在他們世界上的不要臉的超等位面,也可以手起刀落,一刀一個的全部踢出去。

商長殷:嘖,落魄了。

有朝一日刀在手,殺盡天下癩皮狗!

不過商長殷眼下來找渡鴉,最主要的倒並非是為了這個。

“我記得……”商長殷說,“你此先一直都想要和我簽訂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