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4頁)
因為她做了寧王府的主母,羊豐鴻便盡心侍奉,僅此而已,哪怕換做任何一個人來做這個主母,他都會如此。
但沈遙淩性情如此,受了旁人恩惠便覺虧欠,想著償還,十倍還嫌不夠。
面對感激之人,此時卻只能裝作並不相識,對坐無言。
她低著頭揪著袖子邊的毛毛出神,羊豐鴻好似沒察覺到她的沉默。
邊回憶邊感慨道:“奴婢在陪公子去寧府之前,是在宮中當差的。那時,也常常路過這羽房,只是從未有機會進來看過。這一晃,都已經過去十余年了,奴婢那時,還是個面嫩的小內侍,這會兒,都已經生出好多皺紋咯。”
他撫著自己的手背,似乎感慨韶華易逝。
這段往事,沈遙淩從前倒沒聽過。
不過,她也是到過三十多歲的,很理解人這種怕老的心思,便出聲寬慰:“鬢微霜又何妨,羊管事跟著寧公子,自是前程似錦。”
羊豐鴻笑著應承,又輕嘆一口氣:“有公子庇佑,奴婢自然是不操心這些。只是時常憂心沒能把公子伺候好,現如今,已是一把沒用的老骨頭咯。”
他這般哀傷自郁,沈遙淩都聽得有些揪心,不自覺就順著話問:“怎麽呢?”
據她所知,羊豐鴻是寧府裏最老的老人,寧澹更不可能對這位叔父一樣的管事生出什麽厭棄之心,羊豐鴻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羊豐鴻垂首坐著,撚起手巾蹭了蹭眼角,大約是眼下有些不舒服,但是看起來卻像是垂淚而拭,看了更是叫人心酸。
“老奴資質愚鈍,時常揣摩不清公子的心意,就連一日三餐都照料不好。”
羊豐鴻將寧澹一年四季不怎麽更換菜譜的事情提了一提,又好笑,又自怨自艾:“好好的一位公子,偏被老奴照料得像是苦行僧一般,長年累月,極少見到公子有什麽高興的事。”
沈遙淩聽了,更是覺得這位華發漸生的管事可憐。
她原先都不知道,羊豐鴻心裏竟是這麽想的?
在她看來,羊豐鴻已經盡心盡力,不僅是把寧澹當成主子輔佐,更是當成自己至親的人一般照料,原來,羊管事心中也有這麽多的委屈。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甚至,她再理解不過了。
這些委屈,分明就是不必受的。
寧澹自己有問題,他自己白長一張嘴,又不說自己想要什麽,天天叫人家去猜,這怎麽行呢。
她原先喜歡他,所以願意去猜,樂意去猜,像解一道最愛的謎題。
可是對一個全心全意想要為他好的人來說,這種猜測無疑是一種折磨,猜對了只覺得慶幸,猜錯了則會轉為自責,不知道自己對他而言,究竟重不重要,有沒有用處,是不是隨便什麽人來,都能做得比自己更好。
就像現在羊管事的心思一般。
羊豐鴻輕言細語,還在一味地自責,同她說著這些,好似無人可傾訴了一般。
她明白羊管事的困擾,事實上,能幫他的人,就坐在這裏。
上一世她花了二十年猜測寧澹的心意,沒有一個探子能比得上一個滿腔熱忱的少女想要了解喜愛之人的決心,哪怕對方是一個緘口如瓶、無懈可擊的將領。
她不敢說了解寧澹的全部,但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之後,寧王爺開口要說什麽,擡手要做什麽,她早已了然於胸,比面對自己還熟悉。
她懷揣著滿肚子的關於寧澹的秘密,也知道他那些不為人知的喜好,若是此時分享給羊豐鴻,定然能立刻幫助羊豐鴻解決他的苦惱。
可是她卻不能幫。
因為她這一世與寧澹,只是點頭之交。
羊管事是寧澹的看護人,在羊豐鴻面前,她更該守禮。
她不應該那麽熟悉寧澹的一切,更不能對著旁人說出來,否則,指不定羊管事會怎麽猜測她。
沈遙淩抿緊嘴唇,不發一言。
羊管事放下拭過眼角的手巾,又反省了幾處疑似沒讓公子滿意的地方,有一回全素宴,公子幾乎沒怎麽動筷。
沈遙淩移開目光,張了張嘴又閉上。
羊管事似乎是越想越神傷,深深地嘆了口氣。
沈遙淩脫口而出:“撤掉蘿蔔試試看呢?”
羊豐鴻茫然地擡頭:“沈三小姐,您是說……”
沈遙淩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她勉強彎了彎嘴角,找補道:“方才我聽羊管事說的那些,猜想到,寧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不愛吃蘿蔔呢。那個,我們在學塾裏的時候,大家一起吃飯,就有人愛吃蘿蔔,有的人一口都不要吃,所以我才這麽猜的。”
說著說著,她耳垂都開始泛紅。
真不知道自己找的什麽爛幌子。
罷了。
就算羊豐鴻把她當成什麽對自家公子心懷不軌的人,她也認了。
反正之後不會再與這位管事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