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4頁)

“只有一點,園子裏的夥食不好吃,我總吃不慣。”沈漣摸著自己垂下來的發尾,含著笑。

沈遙淩順勢問她:“漣姐姐,要是你不是三叔家的四女兒,而就是戲園子裏的一個閨女,每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是想著唱戲的事,你會高興嗎?”

沈漣笑容淡了些,聲音也低沉下去。

“小妹,其實我也不是真的不清醒。我心底裏知道我是千金小姐,即便是在這裏學戲的時候也只有白天勞累,仗著‘只苦這一陣子’的念頭,才能毫無畏懼地堅持下來罷了。我唱戲是為了玩耍,他們唱戲是為了生計,日日籌算奔波,那才是真正的苦。”

“但是,我就是很喜歡那種扮演另一個人的感覺——你知道嗎,即便是在台上扮演我自己,我也覺得日子沒那麽使人厭惡。總之,我或許只是不喜歡現在的日子,但偏偏又離不開罷了。”

沈遙淩大概懂得她的意思。

可能人到了這個年紀,總會生出些反叛的沖動,像是拼命地想要逃離什麽,她也曾經歷過。

後來想想,那大約是一種年少的恐懼。

就像在盛夏時會害怕盛夏凋零,在煙花下感到孤寂想要哭泣,在最繁華的年紀容易產生一種自己也未曾察覺到的恐懼,恐懼以後的自己不會再像現在一樣美好,恐懼時光的流逝,恐懼韶華和健康褪去,只給自己留下一個令人失望的空殼。

而不幸的是,這種恐懼,往往會成為預言。

但沈遙淩當然不能說自己就是從那個令自己失望的空殼裏重生而來。

正因為懂了沈漣話中的意思,沈遙淩反而不知如何回應。

好在這時戲已開場,沈漣也不再需要她的回應,急切地看向台上。

這場的小生仍是孟文君。

沈漣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依依不舍地追隨。

沈遙淩是過來人,沈漣這樣的情態,她多看幾回也就明白了。

使沈漣對“梅江陵”眷戀不舍的,除了逃離舊家的欲望,恐怕還有這位孟小生。

但正如沈漣對唱戲的夢想一樣,她對孟文君的情思也是不可能的。

四堂姐已經定了親。四堂姐的娘親只是三叔的妾室,但因為三叔對四堂姐十分喜愛,因此追求她的人也不局限於她的庶女身份,自從她滿十六歲之後便絡繹不絕。

最後沈漣接了一位巡撫公子的竹箋,如今算是對方的未過門妻子。

三叔的官職是從四品,因此只從門當戶對來講,沈漣這樁婚事應當算是高嫁。

沈漣寧願以學戲的由頭白白吃苦來接近孟文君,也不願挑明,恐怕也是下不了決斷,不想為了縹緲的感情,使這樁婚事真的出什麽岔子。

台上唱的什麽戲,沈遙淩幾乎沒聽進去幾句,心中神思茫然地想著,可能人這一生在情愛上總要吃許多的苦頭,有些是因為現實離不開盤算,有些是因為莫名其妙的自尊。

沈遙淩雖然看破,卻不能戳破,只好裝作看不見。

戲到中場,孟文君退到台後,換了個小花面上來敲鑼打鼓。

沈漣雖然目光還落在戲台上,但顯然已經沒有那麽全神貫注。

沈遙淩趁機湊過去道:“聽說這戲班子裏有人生病了,往後幾天還能不能來看戲啊。”

“啊?”沈漣果然吃驚看過來,“誰?”

沈遙淩裝不懂,含糊其辭:“不知道啊,我來得早些,在周圍轉了會兒,就聽說是有人生了重病,還傳是癆病。”

沈漣嚇得一顫,表情像是快要哭了,想了半晌,抓著她問:“小妹,你從前學醫的,你說說,這是癆病的可能有多大呢?”

沈遙淩順勢道:“先頭家裏從這戲班子裏請了十幾個人,都是先驗過的,沒有帶病的。而且他們在府上住了五日,也沒瞧出來什麽不對勁。若是鄰近的人裏真有患了癆病的,可不會這麽輕松。所以我看,應該不至於吧。”

沈漣心落回了肚子裏,“那就好,那就好。那怎麽會有人這麽傳?”

“有些病情形與癆病類似,恐怕是被誤會了吧。把病人單獨隔開養一段時日,身子輕松些,症狀不同了,便自然能跟癆病區分開了,也更好治些。”

沈漣點點頭,一口應承下來:“這可是大事,我等會兒便去同班主說。”

沈遙淩笑笑,點點頭。

她垂眸,再次低聲:“要不這樣……”

第二日,沈遙淩再次出門,去陪沈漣看戲。

沈府離戲園子近,她走著去就行。

走到昨日某個熟悉的巷口時,若有所感,沈遙淩回頭,果然看到不遠處有道頎長身影,寧澹又無約而至。

見她目光投過來,寧澹自覺走近。

他身板筆挺,面容俊美得幾近鋒利,簡短地開口,仿佛與沈遙淩之間已經有了牢不可破的默契。

“繼續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