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清嫵順著皇帝的意,將圖紙上下瀏覽了遍,“爹爹要趕我走?”

她用指腹輕輕摩擦粗糙的牛皮紙,心中堵得慌,眼底湧起一層潮熱,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哪是?”明惠帝瞧著她快要哭出來的模樣,趕緊解釋,“篁州是你小姑姑的母家,爹希望你能把它守好。”

“到時候你要回來接爹爹,葬到小姑姑身邊去。”他頓了一下,像是對自己說,“我這輩子虧欠了阿妹許多,也只有到地下去補償她了。”

清嫵聽到此,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可她又不願意讓明惠帝看見,自己彎著脖子掉眼淚,下巴都快抵著胸脯了。

明惠帝摸摸她的腦袋,“又在亂想什麽?”

清嫵兩只眼紅彤彤的,一抽一抽地小聲問他:“南境異動了?我們是不是要敗了。”

“你倒是會操心。”明惠帝轉拍為打,沒使什麽力氣,“爹爹凡人之軀,怎可能長生不老?”

再說十年前的舊事,早已熬幹了他的心血,故人一個個離去,他盼著解脫。

清嫵半信半疑的瞅著明惠帝,但他神色不像是誆騙,還跟她開起了玩笑:“更何況公主成婚之後若不帶駙馬去封地,彈劾容昭的奏折非把爹淹了不可。”

駙馬駙馬!就想著駙馬,巴不得我早些嫁出去!

清嫵不滿的撇嘴,但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裏說。

她尚未及笄便在外立府,本就僭越祖制,若在駙馬人選上還一味任性,那只是為難疼愛她的父皇,所以她一直有些避諱駙馬這個話題。

知子莫若父,明惠帝當然知道清嫵在想什麽,笑她:“容昭還沒有喜歡的人?”

清嫵把頭轉到一邊去,重重的哼一下。

明惠帝揶揄她:“容昭最近不是老圍著個郎君轉悠嗎?這還不叫喜歡呐?”

清嫵取了支筆架上的幹凈羊毫懟在桌案上霍霍,她甩甩頭,想把腦海裏逐漸浮現的那張臉丟出去。

“也不說帶來給爹把把關,果然女大不由爹呀。”皇帝瞧她那副被戳中的模樣,笑的寵溺。

“他...”清嫵吞吞吐吐。

昨日才抓回來的,可別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明惠帝像是隨口那麽一說,並沒有深究,在此事上反而比尋常百姓家的父母更加寬容,“封地離京城遠,你既然寵那個小郎君,就帶他去,遠離是非好好逍遙。”

清嫵嫌皇帝啰啰嗦嗦的,攤開雙手舉到明惠帝面前,打斷他在裴慕辭的話題上來回糾纏。

“又沒錢花了?”皇帝一巴掌拍上去,打開她搗亂的雙手。

清嫵索性直起身子跪在龍椅上,顯得自己氣勢足一些,“禮物呢!我的生辰禮物呢!”

距及笄禮還有幾天,她不過是提醒提醒皇帝別忘了給她準備誕禮,沒想到明惠帝還真拿起桌上的小音錘,敲了兩下鈴鐘。

“叮叮——”

空靈的鈴聲飄到殿外,撞出輕盈的回音,雲聽領著三個常侍合力把一個木箱擡上殿。

足有一人長的厚箱久未見世,細聞有股雜物間的灰塵味,但外表卻精細雅致,可見原主人對此箱的愛重。

“這是你姑姑留給你的東西。”明惠帝止住含月和凝春準備開箱的動作,“女兒家的東西,容昭到時候帶回封地去悄悄看。”

含月去接下鑰匙,與擡箱的幾人站在一起。

“尚食房備了晚膳,容昭留在這陪爹爹吃?”明惠帝這幾日忙於政務,膳食都是雲聽安排送到忠議殿來。

“不吃!宮外車攆還在等我呢。”清嫵以為皇帝沒給她單獨準備禮物,不領他的情,氣鼓鼓的往階下走。

“是車馬在等,還是有人在等啊?”明惠帝低笑,故意拿話去堵清嫵。

她剛好走到木箱旁,聽到這句話,氣得一腳踹上去。

“砰!”

腳踝處的凸起傳來鉆心的疼,木箱卻紋絲不動。

清嫵不禁回頭看了兩眼那箱子,小姑姑留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怎的這麽沉?

她招手讓含月來,但這丫頭木愣愣地杵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

“幹嘛呢?”清嫵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讓她帶人把東西擡去馬車上。

時下也沒有多想,領著凝春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聲音卻遙遙傳回殿內,“爹爹沒有備禮的事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皇帝何曾這樣吃癟過?

侍從皆知明惠帝和公主呆在一起的時候,是最隨和不過的了。

連向來謹慎的雲聽都埋頭笑著,“公主性子好,愛鬧愛笑的,到哪都吃不了虧。”

“是啊。”明惠帝看似應和,實則更像是長嘆了口氣,語調裏都是說不出的擔憂。

他盯著清嫵一蹦一跳的背影,直到那抹靚色消失在磚紅色的甬道盡頭。

雲聽聽出皇帝的情緒不太對,即刻遣散了進殿伺候的宮人。

皇帝滿意的賞了些金瓜子,身子有些沉的跌回龍椅上,嘴裏念叨了兩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