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夏去秋來。
清嫵坐在軒窗邊, 蹙起眉頭盯著桌前黑黢黢的一碗中藥。
她眼珠子十分收斂的轉了兩圈,玉指捏著碗邊,正想乘身邊沒有人注意, 把剩余的苦藥倒入花盆裏。
那盆君子蘭被中藥澆了好幾輪,目前長勢喜人。
霍勛神出鬼沒的站在她身後, 擡起她傾斜成四十五度的碗邊, 將一滴沒漏的藥碗重新擺在她面前。
“小主子昏迷的時間久, 醒來後精神時常不好, 不喝藥怎麽能行?”
“我什麽時候精神不好了?我那是腦袋疼,總感覺忘記了什麽。”清嫵閉上眼, 想著長痛不如短痛, 一口氣喝完藥之後,塞了口蜜餞在嘴裏嚼。
這是杜矜特意在曬藥材的木架上騰出的一塊幹凈地方,親自給她釀的果脯。
她又選了一塊小的丟進嘴裏, 隨即把空碗遞給雲聽, 簡單漱口就去後廚盯著各個藥爐的火候。
自打他們三人在這個地方安定下來,杜矜在前院開了家醫館,因為他說她被父皇墜樓的事情刺激到了, 心臟出了很大的問題, 多了解一些藥理總是對她有用的。
清嫵便在後廚抓藥煎藥,等他空下來的時候,順帶提點她幾下。
杜矜模樣俊, 醫術好,這小地方的許多疑難雜症都是他到這裏來了才醫好的。
再加上這裏的人民風淳樸, 婦幼老小大多善良, 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幾人的身份,就很容易的接納了他們
就像今日大娘們都宛如約好的一樣圍在前院, 纏得杜矜脫不開身,她便以為能逃掉最不喜歡的這個喝藥環節。
誰曾想……
也不知道這藥得喝到什麽時候。
她最近頻頻做些怪異的夢,但是那些夢裏的場景又像是在她身邊發生過一般真實,她每每想去細思夢裏那人的長相,後腦勺就如同被人猛敲一樣,頭痛欲裂。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幾天,杜矜熬了些調理心臟的補藥,也不肯開一些安眠的藥讓她睡個好覺。
誒,清嫵嘆氣,誰叫她現在的日子都是傍著杜矜賺錢才能活呢?受制於人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她拿著小扇子控制鍋爐的火候,聽著前院的大娘和杜矜杜矜搭話。
最開始他們還聊的是這病那疼的正經話,後來都化身成了四處操心的長輩們,關心起杜矜的生活情況。
眾人都知道杜矜是帶著娘子一起來這小窮地方的,而且還跟著兩個看起來很麻利的隨從。
這樣的行頭一看就是身家不菲,可大娘們從未胡亂打聽過兩個人的從前,好似只是關心杜矜和他娘子兩個人而已。
“杜醫師和娘子的婚期是多久啊?我們都來捧個場唄。”
有些人說杜矜是幾月前戰亂中逃出來的,家中說得上話的人都死絕了,也沒人主持婚儀,看著可憐極了。
再加上杜矜將小娘子藏的很好,她們都聽說杜醫師的房內藏著個羽化登仙的仙女,就是沒有幾個人見過真人。
“是呀,可不好隨便拜了天地,那太委屈娘子了,到時候便叫上咱們村上的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
杜矜正在收拾藥箱,眼看著就要招架不住無比熱情的大娘們。
“下月去了。”清嫵放下手裏煎好的藥盅,貼在門框上回答,吵吵嚷嚷的大娘們有了片刻的安靜。
女子身段窈窕,慵懶地倚在遠處,及腰的長發只用一根淡黃色的發帶束起,許是在爐灶邊待久了,臉蛋上沾上了些粗糙的灰碳,她擡起明亮的杏眸,素色的灰麻長裾也掩蓋不了這張秀雅絕俗的傾世容顏。
“怎麽出來了?”杜矜見清嫵出來,將她攏在身邊,伸出手臂給她挽。
“你呀,忙忘記時間了,我都餓了許久了,也不見你回來吃飯。”她雙手抱住他的臂彎,美目流盼,像是含了一汪透徹的泉水,不經意間就跟撒嬌一樣。
杜矜立馬就放下寫藥坊的紙筆,要跟著她回屋裏去。
大娘們見他紅透了的耳尖,又調笑他,“難怪說杜醫師隨時都將人藏在屋裏,這般漂亮的小娘子,就是得看好啦。”
鄉野婦人哪見過這般氣質的女子,眼神齊刷刷的落在清嫵身上。
好在她們打量的眼神中帶著善意,並不會把人晾在空中讓人覺得尷尬。
清嫵面上還迎合著笑的時候,心裏卻陡然一滯。
她總覺得這話很是熟悉,仿佛是在哪裏聽過,可是她越是動腦子想,越是想不起來,腦海裏甚至想起了沖鋒時才會吹響的號角,激昂的回聲在混亂的思緒裏蕩。
“怎麽了?”杜矜見她撐住太陽穴,隨意搭上她的手腕,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清嫵很快也緩過神來,覺得杜矜有些大題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