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4
新換的車夫得了令, 直接駕車進宮,長驅直入到杜矜暫住的宮殿前停下。
等不及侍衛擺踏凳,清嫵提著裙擺從車攆上跳下來, 不住地打量四周。
她在到這之前,腦海裏想過這偏殿會是怎樣的蕭瑟景象, 沒想到入眼是好幾個在掃雪的宮人,後廚冒著白煙,庭院中栽種了一片臘梅, 骨朵含苞微綻, 正與裊裊青煙攪成恬淡的幽香。
這地方竟不像是深宮中不起眼的僻角, 反而如同尋常人家的後院似的,到處都是溫馨的生活氣。
顧寒江睡在枯樹下的躺椅上,半睜著眼睛困覺,一見款款而來的人, 立馬就開始陰陽怪氣,“喲?稀客啊!有人是良心不安了?終於想著要來看一眼了?”
椅邊放著個炭火的小爐子, 架在上面的鐵絲網放著一堆土豆紅薯, 烤得表皮泛焦。
清嫵微蹲給他行禮, 進屋去看杜矜。
他身上穿著幹凈的白衣, 臉上也收拾得很清爽幹凈。
只是好幾月躺在床上吃流食, 他兩頰瘦得微微凹陷,是她從未見過的憔悴模樣。
清嫵端起床頭邊涼掉的藥碗, 習慣性地放在鼻下聞聞味道。
她不怎麽通藥理, 但能簡單分辨出湯藥中是否有害人的雜物。
“放心, 專門請李醫師開的方子, 不可能藥死他。”顧寒江提著深棕色的藥壺,進來把碗加滿。
“要叫他喝嗎?”清嫵稍微提袖擋了下杜矜的臉, 免得滾燙的藥汁飛濺出來。
“過的真精細。”顧寒江拿起碗,在杜矜頭下墊了兩個硬枕,捏起鼻子就要硬灌,言行舉止間都是軍營裏帶出來的潦草粗狂做派。
杜矜看起來虛弱極了,連被嗆後的咳嗽聲都有氣無力的,顧寒江拿方才包過壺底的帕子隨便給他揩了兩下嘴角,也沒說把喝過的藥碗拿去洗,就又擺在床頭上。
清嫵全程皺緊眉頭,好幾次想伸手制止,剛舉起來又放下了。
顧寒江擦了下溢在桌上的湯藥,見她一臉嫌棄的樣子,不由好笑,“怎麽?看不慣啊?”
“看不慣你自己來啊。”他上上下下把清嫵掃視了一遍,還真想不通杜矜和裴慕辭兩個人,怎麽都舍得把命豁出去給她。
他越看越是奇怪,沒留神間目光便有些不顧遮掩。
清嫵記得從前在營裏的時候,顧寒江對她的態度還算是好,雖然也有點暴脾氣,但好歹也和善,不至於如今這般句句夾槍帶棒的。
“我是有哪裏得罪了顧軍師嗎?”清嫵回想了下兩人間僅有的幾次交涉,又覺得那都是她自己和裴慕辭的私事,不該惹得他一個旁觀者火氣這般大啊。
“不曾得罪。”顧寒江瞥了她一眼,徑直走回院子裏,又坐在躺椅中,慢悠悠的給幹糧們翻個面。
清嫵跟出去,聽見他說:“就是替杜令虞打抱不平而已,他把心都掏給你了,你卻不太當回事,任由他在這孤零零躺著。”
“不過也沒事,反正他醒來之後不會跟你計較。”顧寒江揮手,遠處的侍衛擡來方正的太椅給清嫵坐。
“前面我進宮多有不便,這也是元皙打點好了,我才敢過來看看。”清嫵不願背負白眼狼的罵名,便耐心解釋幾句。
“還未與你道謝。”她語氣陳懇,“若不是軍師在這裏照料著,令虞這裏恐要被宮人冷落,萬不會像今日這般舒坦。”
“不用說給我聽,我不過隨口一提,免得姑娘心裏忘記了令虞這個人。”顧寒江無所謂地晃著椅子,“元皙沒想著用令虞的身份撇清流言,所以才將他安排到這僻靜的殿室裏,並非其他的心思,你別多想。”
清嫵自然是明白,若將杜矜的身份公布出來,用前朝鎮國將軍府世子的身份支持新帝登基,裴慕辭之後便不會有這麽多紛紛雜雜的傳言阻礙,這也是顧寒江最初接近杜矜的目的。
而裴慕辭這般心機深沉的人卻並沒有選擇這條捷徑,反而用損失最大的方式回應了流言
稍微想想也知道這是因為誰。
平日裏除了顧寒江,沒人會來這殿內,掃雪的宮人刻意在院中留了些積雪,造成堆山的形狀。
兩人靠著爐子取暖,寂靜中只聽見烤爐裏的煙碳不斷炸開的聲音,倒將二人之間的氛圍襯托的很是怪異。
顧寒江串起幾個焦酥的土豆,想了想,還是先遞給了清嫵。
“我在府上用完膳才來的,不餓。”她婉拒了好意,起身剛要告辭,又覺得時辰方早,凳子都還沒坐熱就走,顯得這趟沒有誠意。
於是她踱到臘梅枝下聞聞香,采了幾朵放在兜帽裏,蹲在樹下捏雪。
膚比雪白的女孩雙眉彎彎,淡絳色的厚帔壓住層層翩飛的軟煙羅裙,鬢發間的墨花四疊步搖的流蘇滌蕩出微小的弧度,還真與這個冬梅雪景融為一體,別有番靈動的氣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