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6
秋桂飄香, 清嫵骨骼纖小,快五月了仍不顯懷,反倒是皮膚越發嬌瑩凝睇, 像是剝掉紅殼的誘人荔枝,在迎冬罕見的暖陽下閃著白瓷般的光澤。
她扶腰坐在藤架下, 隨手扯掉礙事的發簪,滿頭的黑發順著躺椅傾瀉而下,映著藤蔓間隙投下的陰影。
裴慕辭欣身坐於對面, 一手拿了本書翻看, 另外一只手墊在她身後替她按蹺。
“還有哪裏疼嗎?”
清嫵搖頭, 撩了綢絲的軟袍,踢掉鞋襪把腿搭在裴慕辭膝蓋上,“倒也不是疼,就是四處都脹得很, 壓久了之後還酸,我就覺得我哪哪都不對勁, 我……”
說著說著, 她把手搭在小腹前, 眉眼下意識的耷垂下去, 神情都黯淡不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總比從前更沒有安全感,也要更黏人一些。
裴慕辭對此倒沒有意見, 甚至推掉很多不必要親自過手的公務, 寸步不離的陪著她。
可清嫵在府上也沒有其余的事情做, 閑下來之後老愛東想西想, 對很小的情緒都格外敏感,往往飛蟲般大小的雜事也能激得她落淚, 事後又覺得這頓生氣不值當,長此以往的矛盾讓她覺得很是委屈,動不動就想發脾氣。
“你說說是不是你幹的!”
她無厘頭地來了一句,淚花已經包了眼眶裏。
裴慕辭十分無奈地摸摸她的頭,意在安撫。
事到如今,孩子都在肚子裏了,肯定是他幹的。
但是要說幾月前他對此知情,那他是不認的,否則他也不會帶清嫵去泡溫泉,更不會那般不加節制地折騰她,現在想起來他都是有些後怕的。
倒不是擔心孩子,而是更怕清嫵身子不好,出了無法挽救的意外,他恐受不住。
確實怪她。裴慕辭認罪,索性放下書,要去抱她。
誰料她卻跟受驚似的拂開他的手,盯著被他當作杯墊的公文。
“你這麽日日陪著我,顧寒江送來的那些折子怎麽辦呀,我是不是耽誤你了呀。”
平時明明不愛哭的人,這幾個月仿佛把這輩子的淚都流完了。
清嫵非常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她又控制不了。
嘴角一癟,更委屈了——
杜矜端藥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副梨花帶雨的場面,臉色頓時不太好了,“怎麽又把她惹哭了。”
孕期情緒大起大落本就傷氣血,他在這頭花再好的藥材補,那頭不停添堵,又有什麽作用呢?
裴慕辭不說話,拿絹帕去擦她積在臉頰邊的淚痕。
清嫵護著他,搶過帕子自己擦,“又不關他的事,你說他幹什麽!”
本來他在內閣就受那幾個閣老的氣,回來還要受她的氣,怎麽還有人指著他鼻子罵,她可不允許。
杜矜無語凝噎,幹脆把藥坐到桌上,“快喝,喝完我就走了,管你們倆怎麽鬧。”
褐色的湯藥裝在白釉粉彩蓋碗中,搖晃中還有深色的掛壁,只看一眼便覺得非常難以下咽。
清嫵半跪在躺椅上,去摟裴慕辭的脖子,“為何非要令虞來開安胎藥呀。”
李鶴在年中的時候害了寒,古稀老人病來如抽絲,裴慕辭賞了座郊外的園子,便讓他體面的告老還鄉了。如今整個醫署的重任都壓在杜矜身上,偏偏這人還能騰出空,日日來府上煎三次安胎藥,這五個月以來從沒有一次假手他人。
最奇怪的是,裴慕辭向來不喜外男進府叨擾她,這次居然很大度的在府上安排了個院子,免了杜矜來回奔波的路程,竟是要他住下的意思。
清嫵音調裏還帶著哭腔,眼周一圈都還是紅紅的,五指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就是不去拿藥,“煎藥這種小事凝春就可以做,令虞只管開藥就行了呀。”
杜矜把藥塞到她手裏,“若不把你看緊些,這藥怕是轉眼就澆花了,快喝!”
這人和顧寒江待得時間久了,說話做事都和他越發像了。
清嫵抽抽的兩聲,可憐兮兮的把裴慕辭盯著,仿佛要從他那裏找到突破口,誠然,她找對人了。
裴慕辭啞笑,擡首間,唇邊就染上了溺愛的溫柔,“我陪你喝?”
說著便要從碗裏分出一半來,清嫵在旁邊露出笑意,目不轉睛地瞧著他的動作,能少喝一點是一點,她不挑的。
杜矜簡直看不下去了,哪有寵慣到這般地步的,連安胎藥都哄著幫她喝,他搶回碗,“不可,須她喝一碗才能有藥效。”
清嫵如遭雷劈,她以前從未覺得杜矜能說出這般冰涼的話語,直接把她從暖春拉到了寒冬,於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料杜矜再度啟唇,已不給她留余地,“再拖一分,明日我便加半克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