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時間輕晃, 轉瞬即逝。
沈映魚的身子已經調理得大好,也早習慣了眼盲的日子,會同嫣兒一道外出, 而如今外面隨處可聞議論年前宮變之事。
正是因傳來的消息,沈映魚才知道北齊的首都搬至了晉中。
“夫人, 這蘇相爺可真受帝王的寵,陛下竟因他遷移了首都。”嫣兒在藥房等著大夫抓藥, 聽見旁人正在議論蘇相爺, 忍不住偏頭對沈映魚說著。
“聽說蘇相爺待人還格外寬容和煦, 幾乎未曾懲罰過人, 還時常接濟窮苦的百姓。”
嫣兒也對這位少年丞相格外的好奇,白衣狀元出身, 入士便掌管兩府,又在瑞王謀反時先是救下先帝, 後被先帝托幼成了帝師, 幼帝上位又將其冊封百官之首。
不管是哪一項功勛都足以,被記載青史中流芳千萬年。
沈映魚垂著頭, 伸手在逗趣孩子,在孩子喃語聲中思緒漂浮漸遠。
果然沒有她在,他就不會朝著書中所寫的那般繼續下去。
大夫將藥遞過來後低聲囑咐需注意忌諱什麽, 嫣兒回應都已經記下了,沈映魚才站起身。
旁邊提著藥的嫣兒見狀, 趕緊空出手接孩子,然後將棍子遞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回走。
柳州雖偏遠,二月卻極盡繁華, 滿街道都是抽出的新芽,不久後便會有百花綻放的絕美景色。
嫣兒見她從出了藥房後便魂不守舍, 手中尋路的棍子好幾次虛點在一旁,卻沒有跟著走過去。
“夫人,小心腳下,前方有水坑。”嫣兒小聲地提醒。
沈映魚回過神,停下腳步,轉過霧灰黯淡的眼眸,突然問道:“嫣兒,你說,我的眼睛還能看見嗎?”
尋過不少大夫都說好生調理就會好轉,可都已經過了這麽久,她都習慣不見光明的可怕黑暗,為何還是不見好?
嫣兒察覺她雖問的是眼睛,卻好似又不盡然。
她不敢亂說話,只安慰道:“夫人放心,一切都會好的。”
沈映魚顫著眼睫露出溫和的笑:“是啊,一切都會好,會習慣的。”
沒有她在他身邊,他的確變好了。
兩人立在原地少傾,欲要繼續往前走,卻突然聽見一聲明朗的少年音,帶著不可置信的歡喜。
“映姨!”
陳乾正在與同僚李牧嶼邊走邊議事,偶然擡首卻看見迎面行來的女人,險些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他反復確認好幾次,終於肯定立在斑駁樟樹下女人,就是記憶中那個溫婉如玄月的那人。
陌生的聲音,熟悉的稱呼。
沈映魚下意識轉過頭,耳畔先響起的是嫣兒警惕的呵斥。
“你是誰!不許靠近夫人,此處距離衙門不遠,小心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嫣兒看著從不遠處動作急匆匆、臉上的表情帶著狂喜,奔跑過來的明朗少年。
她趕緊將沈映魚護在身後:“不許過來!”
這麽多年沒有再見過熟人,陳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
身後的李牧嶼也拉不住健步如飛的陳乾,只好跟上他的腳步。
陳乾沒有管攔他的嫣兒,疾步奔至沈映魚的面前:“映姨,是我,我是陳家村的陳乾。”
待到走近後他才留意到,眼前的女人歲月雖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那雙溫柔的眼眸卻蒙上一層黯淡無光的霧。
這是看不見了嗎?
他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
幼時的陳乾本就身得高大,這些年褪去胖軟的肉,一身的腱子肉如座巍峨的大山傾軋著陰影。
嫣兒踮起腳尖擋都擋不住他的視線。
沈映魚雖看不見,但卻感受到了濃濃的男性氣息,下意識往後退著。
適才嫣兒便提醒過有水坑,她一時不察地踏進去,腳下踉蹌的往後倒。
“小心。”
跟來的李牧嶼見狀,伸出熱騰騰的手穿過她的後背,將她一臂攬住往前拉。
沈映魚撞進堅硬的胸膛,鼻尖一酸,險些落下眼淚。
一旁的嫣兒還抱著孩子來不及阻止,眼看著夫人被陌生男人抱在懷裏,眼睛都瞪圓了。
幸而李牧嶼是克己守禮之人,將她穩定身形後便松開了。
沈映魚捂著泛酸的鼻,擡起頭:“你是乾哥兒?”
李牧嶼猛然闖進那雙眼尾泛著紅痕、灰霧靄靄的眼中,如霧中染珠的海棠花,楚楚憐人。
他原本自然的表情一怔,心突然古怪地跳著,雙眸失焦地盯著發呆。
沈映魚沒有聽見他的回應,伸手在面前晃了晃:“是乾哥兒嗎?”
當年在陳家村除了忱哥兒,就屬乾哥兒最黏她,只是她從陳家村去了晉中,兩人這才變得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