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霍玉蘭真的生病了,高燒燒起來不退,吃了藥人還是暈乎乎的。
而且在她又哭了一場之後,人越來越暈,到最後哪還顧得上什麽吵架什麽離家出走?
行李箱就扔在客廳裏,霍玉蘭迷迷糊糊地和牧引風上樓,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一窩,就不動了。
吃的感冒藥裏面有助眠的成分,再加上這一整天霍玉蘭的精神還有身體都緊繃到了極致,現在驟然之間全部都放松下來,人好像一下子就垮了。
她很快就昏睡得人事不知。
像是多年艱難獨自跋涉的旅人,意料之外地遇見了溫暖安逸甚至堪稱奢華的無主房屋。
她當然覺得美麗,當然想要借用屋子的溫暖來驅散旅途的疲憊和寒意。
但是她也當然會覺得,這屋子不屬於她,只想著借住一段時日,再整裝待發。
可是現在突然間有人告訴她可以永遠在此定居。
流浪了一輩子的人,顯然在一時之間對這樣的事實無法置信。
可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適應了房屋的溫暖,她提著行李只是稍微在外面站一站,就覺得寒風入骨,前路漆黑。
她懷抱著難以置信的心情,重新回到房屋中,溫暖浸濕了她的骨頭,融化了她的血肉。
她打算……先放縱自己癱軟下來,先奢侈地享受一番溫暖再做打算。
霍玉蘭做什麽事情都是有計劃的,唯獨這一次,牧引風的態度,他的坦誠,他在暴雪狂風的夜裏,對她無償敞開的溫暖房門,都在霍玉蘭所有的計劃和意料之外。
霍玉蘭此時此刻縮在被子裏面,感覺到牧引風的微涼的手指,每隔一會就要伸進被子,在她的頭頂上面碰一碰,渾噩之間,她有意識地用頭去蹭他的手指。
如果時光停在這裏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停在這裏就好了。
在這個她私心放縱的夜裏,她不需要糾結,不需要試探。
他們之間沒有疾病,也沒有分別和死亡,他們只是在這樣冷雪寒涼的夜裏,用身體貼近彼此取暖的人。
霍玉蘭沉入無邊的夢境之中,腦中只剩下這一個想法。
她以為自己會陷入多個混亂的夢境中,她總是樂於在夢裏重逢多年以來一直停留在她記憶之中,隨時用一個夢境就能召喚出來的父母。
有時候霍玉蘭甚至能夠和夢境之中隨著她年歲漸長,面容也跟著有些變化的父母進行對話。
他們總是鼓勵霍玉蘭繼續走,不要停下。
就像那天晚上,瀕死的父母血肉橫流地躺在荒無人至的山林。
他們在不能動也無法拯救自己心愛的女兒的時候,仍希望在最後奄奄一息的時刻,能為女兒換一條出路。
“別看我們了,走吧。”
“順著這一條小路一直往前走,下山去,你會看到燈光。”
“順著燈光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走吧。”
別看了。
別再守著屍體止步不前。
霍玉蘭曾經無數次夢回那一天,她的腦海因為這麽多年來反復重溫,對這一天的記憶清晰刻骨,歷久彌新。
但是比較詭異的是,霍玉蘭一整個晚上什麽夢都沒有做。
一覺酣睡到天明,第二天早上起來,她不光退燒了,整個人都精力充沛且容光煥發。
絕了。
她就不能扮一回柔弱的豌豆小公主嗎?
霍玉蘭還以為這一病能讓自己“纏綿病榻”一陣子,也就不需要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只先養好病再說。
結果她的身體壯得像一頭牛,她早上六點鐘就從床上坐起來,感覺自己還能去犁一百畝地。
煩死人了。
大概之前她總是照顧人的那個角色,身體默認她就算是頭天血槽空了,第二天也必須滿血復活。
她還想再體驗幾天牧引風的照顧呢,他顯然並不會照顧人,或者說他照顧人的方式甚至有一些煩人。
哪有人每隔兩分鐘左右就來不斷騷擾生病的人,就為了確認她的體溫是不是降下去了?
可是霍玉蘭卻是在這樣的撫慰下睡著的,然後一夜之間像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又像是吸了人精氣的妖精。
呔。
牧引風被她吸得不輕啊。
他還睡著,面色看上去非常不好,霍玉蘭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被自己給傳染了?
但是著涼這個東西吧……又不是流行性感冒,不傳染的吧?
可事情就是那麽的“不盡如人意”,牧引風真的“被傳染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一夜之間霍玉蘭身上的病絲全部都被牧引風兩分鐘一碰的手抽出來了,估摸著現在全部都鉆進了牧引風自己的身體中。
他開始像接力一樣,一大早就發起了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