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往雲煙

南廈市。ħᏓѕУ

十幾年前。

年關時節關門放假的工廠大門被人從外向內推開, 幾個男人走進來,為首剃著光頭的男人的手裏還提拉著一個小男孩的衣領。

這麽冷的天,小男孩只著了件單衣,裸露在外的手指都被凍得發青, 嘴唇也近乎白得沒有血色, 閉著眼, 看上去像是昏迷著的。

“這男孩怎麽處置?”

有個男人出聲問, 開口時天氣太冷的緣故,他嘴裏吐出陣陣的白色霧氣。

提著小男孩的光頭男人低頭看了一眼, 嗤笑了聲:“手腳打斷丟出去乞討, 或者肚子掏了把內臟賣出去, 靳超毅不是說了讓我們隨意處置嗎?”

沒人注意到的角落, “昏迷”著的小男孩在聽見男人說的話後,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幾個男人走進工廠內,在角落裏堆放著的紙箱上坐下來,搓了搓有點寒冷的手。

問話的男人愣了一下, 倒吸口氣:“不是吧, 真要這麽做……”

雖然靳超毅說好了把兒子交出來抵欠他們的十萬塊,但這小男孩看上去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打斷手腳或者賣內臟也太殘忍了點。

“放屁,你他媽還真信?”

光頭男人哈哈大笑,“我可給你說,那些村裏的老光棍可稀罕兒子了, 你看這小子身板, 再怎麽著也能賣個三四十——”

他話還沒說完, 手裏逮著的小男孩突然暴起, 張嘴一口咬上了他的手!

“草!”

光頭男人吃痛, 下意識松手,小男孩已經趁著機會從他手下溜走,向著工廠大門的方向跑去。

但八九歲小孩的手腳哪有成年男人的手腳長,沒一下小男孩就被另外幾個男人堵住。

小男孩的身高不及他們的腰高,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被凍得,臉色蒼白一片毫無血色,黑色頭發亂糟糟地散在額前,遮住些許眉眼,身板不算強壯,可能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緣故,還有些瘦弱,單衣勾勒出突出明顯的少年骨骼,隨著呼吸,肩背正一起一伏著。

但一對上男孩眼睛的那一刻,在場所有男人就確認,男孩絕對沒有被嚇到。

那是一雙眸色很深的眼睛,凜冽又危險,就像是一頭剛出生的狼崽,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敵人,警惕地露出不甚鋒銳的稚嫩爪牙。

小男孩被他們圍在中間,背脊微躬,明顯是一個時刻準備暴起反擊的準備動作。

“滾開。”

他冷著臉說。

有人嗤笑了聲:“滾開?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早就把你賣給我們了?”

男孩臉上出現明顯的厭惡:“他不是我老子。”

語罷,他手緊緊握成拳,“你們滾還是不滾?”

“草你媽的,這狗崽子下嘴咬人這麽狠,跟他媽狗一樣!”

光頭男人捂著被咬著血淋淋的虎口走過來,疼得齜牙咧嘴,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小男孩,想也沒想就一腳踹了上去。

小男孩躲閃不及,硬生生受下了這一腳。

顧不上因為疼痛冒出來的冷汗,他隨即就勢抓住了光頭男人的腿,死命一扯,把光頭男人帶了個踉蹌,然後抓著機會還想往外面跑。

“還他媽想跑?”

“狗日的比泥鰍還會鉆!”

反應過來的幾個人上來試圖拽住小男孩的手和腳,中途不知道誰又被咬了幾口誰又被死命踹了幾腳□□,最後還是趕來的光頭男人拿著木棍,一棍子敲上了小男孩的後脖頸,直接把小男孩敲暈了過去。

“你媽……”

光頭男人提拉著小男孩的衣領,像是扔一條死狗一樣把小男孩隨意丟在了角落裏。

……

靳桉其實也並沒有真正被敲暈過去。

他還有意識,能聽到那邊圍成一團的男人在肆意交談著,說著什麽“劇院那幾個人什麽時候回來”“是不是拿了值錢的寶貝跑路了”之類的話。

這其實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麽狼狽了。

從在城中村出生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幾乎都是這麽像條野狗一樣活著。

每天在學校待夠幾個小時後,就跑出學校,和靳超毅打架,和上門討債的人打架,和城中村裏各式各樣的人打架,然後再遍體鱗傷地回家。

奶奶會一邊眼含淚水地給他清理傷口,一邊給他說“不疼不疼,笑笑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

偶有恍惚的瞬間,看見奶奶的淚水,他會想著改變自己。

但這種想法總是會在下一秒喝得醉醺醺的靳超毅回家之後消失。

發起酒瘋來的靳超毅無法無天,會把家裏砸得一團亂,目前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盡力保護好自己和奶奶不受到傷害。

他想,他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等讀完小學或者讀完初中就輟學,然後出來打工,賺不到幾個錢,最後周而復始,活成靳超毅的模樣,活成這城中村內大多數人的模樣。

貧窮、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