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霈來以敘(十)

初粟下意識追上去,卻被秦修逾硬生生扯住手臂拽了回來,“他已經不要你了!”

初粟呆立當場,明明是他先在媽媽和師父之間遊移,可郁霈真的滿足了他的願望他又覺得像是被人拋棄一樣。

“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初粟像抓住救生浮木一樣抓住秦修逾的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明明師父對我那麽好,我還辜負他不聽他的話。”

“不是。”秦修逾攬住他肩膀,輕拍了拍這個由他養大的小孩,低聲說:“你沒做錯什麽,他以後還會有很多徒弟,有很多喜歡崇拜他的人。”

初粟還是覺得難過,“可是……”

“沒什麽可是,如果你以後想他了可以隨時找他的視頻去看。”秦修逾看了看桌上的懷表以及那支普通的圓珠筆,頓了頓:“他願意放你走,一定也是希望你能和你媽媽在一起,你不要多想。”

“會嗎?”

“會,不然他為什麽送你懷表。”秦修逾拍拍他肩膀,“去收拾東西吧。”

初粟遲疑著:“我能不能再住幾天?”

秦修逾提醒:“你媽媽在等你,她最多後天就要走了。”

初粟的東西不多,除了一些衣服之外只有不方便帶走的日常用品。

那套粗糙的戲服是他自己買的二手處理貨,另一套刺繡精致挺括華麗,是郁霈給他置辦的。

他和岑憂一人一套,他唱西楚霸王項羽,岑憂唱虞姬。

初粟摸著戲服又想哭,一偏頭看到桌上沒用完的藥,還有一個針腳不太好的膝套,是郁霈親手給他做的。

他先前沒有注意到,現在越想越覺得郁霈在他身上花了很多未曾明說的心思,懊悔瞬間壓過了他對家的渴望。

初粟吸吸鼻子,將那些東西放回原處。

秦修逾站在門邊看他收拾東西,單薄清瘦的少年鼻音濃重。

他從來沒見過初粟這麽愛哭,就連自己逼他在郁霈和自己之間做選擇,他也沒哭成這樣。

他知道自己沒那麽重要,那唯一能與郁霈和京劇抗衡的只有初粟渴望的母愛。

初粟還小,他沒吃過京劇的苦,只看到了郁霈在網上的風生水起就天真的對京劇抱有期待。

起初他也糾結過、拉扯過,一旦初粟出國可能就是永別,但只要他能過得好,不用承受困苦潦倒,他做什麽都願意。

“師兄,我收拾完了。”

秦修逾回過神,幫他拉過箱子率先出了門。

岑憂站在門外,“師兄,你要走了嗎?你還回來嗎?”

初粟當場紅了眼,卻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只能說:“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唱霸王別姬了。”

岑憂抿了抿唇,輕聲說:“你走了師父會很傷心的,你能不能不走?”

初粟不敢告訴她師父已經不要他了,只能捏著拳頭強壓住顫抖的喉頭,勉力笑了笑:“我……我會回來看你的,憂憂你……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照顧師父,他……他愛生病,你別跟我一樣惹他生氣。”

岑憂知道自己挽留不住他,也沒再糾纏,接過清河班的鑰匙,給兩人讓出一條離開的路。

清河班安靜得連樹葉晃動的聲音都很吵,岑憂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和練功台忍不住掉眼淚,用力仰起頭才勉強憋回去。

以後這裏就只有她一個了。

岑憂扶起椅子,認認真真練嗓、抖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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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霈出了清河班就一直沒說話,陸潮把他帶回家量了體溫,找了兩顆退燒藥放在桌上等水開。

“還難過?”陸潮點完餐把手機扔在桌上,“實在氣不過,我找人教訓他們一頓怎麽樣?保證不留痕跡。”

“人各有志,我只是失望他不該瞞我。”郁霈搖了搖頭,忽然嘆了口氣:“我在想,是不是我真的錯了,文思……你還記得麽?”

陸潮捋過他垂下來的頭發,不鹹不淡一瞥眼:“記得,你說你沒結過婚也沒對象,收養的?”

“嗯。”郁霈從頭到尾將收養文思的經過說了,又將清河班的前世今生也和盤托出,垂著眼睫很低沉地說:“也許我真的對不起文思,小似玉、秦之遇再到秦修逾,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在紀念我,也許我真的綁縛了他們的人生。”

如果不是他,秦之遇也不至於守著清河班窮困潦倒至死,秦修逾也不至於因此記恨。

“文思一直活在我的陰影之下,他到底都沒有擺脫我義子這個身份。”

“不是。”陸潮捧起他的臉,一字一頓地否定他的說法:“不是這樣。”

郁霈有些茫然。

陸潮說:“他不是活在你的陰影裏,是靠著你給他那幾年的愛走過漫長的余生,是你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郁霈心念微動,喉嚨也動了動。

陸潮低下頭,在他眼睛上親了親:“名字只是一個名字,他們紀念的不是你,是你的風骨。你也不是陰影,是明燈,照亮他們的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