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膽怯

米蘭想問一聲“真的?”,但是話到嘴邊,又沒有問。她信他,不必問。

耳邊響起了沈之恒的笑聲,然後是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沒辦法,我有辦法。不把你救個徹底,我是不會走的。”

沈之恒陪了米蘭小半天,米蘭小聲問他:“你昨天去報仇了嗎?”

“那我不如永遠生病。”她小聲的嘀咕。

沈之恒盯著米蘭,這小姑娘與眾不同,他一方面感覺她實在只是個黃毛小丫頭,另一方面又感覺她城府頗深,她認為他可信賴,他也認為她可信賴。

米蘭垂了頭,細脖子似乎要支撐不起她的圓腦袋。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他說。”我不是小孩子。”

“令堂會允許嗎?”

沈之恒湊到她耳邊,半開玩笑,半做試探:“說了你別怕,我殺了他。”

“那我去看你呢?”

米蘭坐在黑暗裏,如同坐在長夜中,沈之恒的聲音從天外傳來,所說的一切都和她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像是異國或者異世界的事情,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怕。

“我天天去探望一位十幾歲的大小姐,是不大合適。”

但她確實是關心的,她轉向了聲音的方向:“你沒有又受傷吧?”

米蘭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沈先生,等我回家了,我們是不是就不能再見面了?”

“我倒是沒有,只是半路受了打擾,那人沒死。”

“病好了,就要回家了。”

米蘭想了想,然後答道:“算了吧,別殺啦,反正你不是也一樣沒死?”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笑:“我……我病好了,心裏高興。”

“那是因為有你救我。”

米蘭點了點頭,同時就聽他問:“怎麽一直笑眯眯的?有什麽喜事不告訴我?”

“有我救你,也有別人救他,一樣的。”

沈之恒打開保溫桶,用勺子攪動米粥:“等一等啊,太燙了。”

沈之恒笑出了聲:“你說得對。不過,還是要——”

“好。”

她替他說了:“保密。”

沈之恒帶著一身寒氣,在門口脫大衣脫帽子脫手套。米蘭感受到了空氣中的這一絲新寒意,也聽見了皮膚和布料摩擦的聲音,是他向上擼了擼袖子。提著保溫桶走到床前坐下,他說:“還是粥。”

沈之恒伸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她飛快的做了個側耳姿態,隨後擡起右手,也無聲的一撚中指拇指。

“是,我沒事了。”

她家裏沒人打響指,方才那個動作,是她聽出來的。打了個失敗的響指之後,她擡手將長發掖到耳後,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月,她病得只剩了一身瘦骨,頭發逃過母親的撕扯荼毒,卻顯得豐厚了些許。

沈之恒笑道:“早上好。我剛聽看護婦說,你今天退燒了?”

下午時候,沈之恒離了醫院。

米蘭靠著床頭坐了,自己擦了把臉。她剛放下毛巾,房門一開,沈之恒提著一只保溫桶進了來。她認得他的腳步聲,這時就快樂的轉向了門口:“沈先生,早上好。”

他藏著一身見不得人的疑點,所以不使用固定的汽車夫,更願意自己開汽車。在醫院門口拉開車門,他環顧四周,有眼睛在暗處盯著他,他知道。

她感覺身體輕松,人也精神。看護婦過來給她量體溫,也發出驚喜呼聲,沒想到她恢復得這樣快,說退燒就退燒了。

行走江湖,得罪人是免不了的,沒有厲英良,也會有其他仇家。他的對策是以硬碰硬、以毒攻毒。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他想現在的厲英良,應該不敢貿然的再派殺手襲擊自己了。

上午時分,厲英良睡了。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米蘭醒了。

彎了腰上了汽車,他正要關閉車門,一個氣喘籲籲的小子忽然跑了過來:“沈先生,您好啊!”

橫山瑛沒言語,心裏知道自己惹了個詭異的大麻煩。

沈之恒上下看著他,沒認出他是誰。小子穿得不賴,臉紅紅的,背著個照相匣子:“您不認識我了?我是海河日報編輯部采訪科的,我叫張友文。”

“他就像要吃了我。”他輕聲說道。

海河日報報館乃是沈之恒獨資的產業,然而他把一切事務都交給了那邊的總經理,自己平時不大過去,對這個張友文也沒什麽印象。張友文顯然就是過來向他打招呼的,打完了招呼就要往醫院裏去,他一時間起了好奇心,問道:“你是來探病,還是來采訪?”

咬死就結了?好像也不是。厲英良永遠忘不了,沈之恒後來對自己簡直是垂涎三尺,真如餓鬼一般。

張友文雙眼放光:“沈先生您不知道嗎?這兩天出了特別嚇人的事兒,我這一趟來,既是探病,也是采訪。”

橫山瑛和厲英良對視,兩人都知道沈之恒不只是武林高手那麽簡單。他昨晚單身赴會,分明就是沖著殺人來的。而且這個殺人的過程,他不但要瞞著厲英良的手下,也要瞞著自己的人馬。為什麽要隱瞞?難不成他還真想活活咬死厲英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