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都好

張友文的臉上登時有了笑模樣,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沈之恒連忙趁機打開後備箱蓋,放出了米蘭。米蘭也不勞他廢話,自己飛快的跑進了樓內沐浴更衣。

沈之恒依舊雲淡風輕:“她沒丟,過會兒就能回來,你先出去買些水果冰淇淋,等她回來吃。”

半個小時之後,張友文提著水果回來了,果然看到了煥然一新的侄小姐。侄小姐這三天三夜顯然是沒少折騰,首先是一頭長發變成了齊耳短發,鬢發掖在耳後,配上一身運動衣,讓她看起來帶了幾分男孩子氣。見了張友文,她像個啞巴似的,也不解釋解釋自己這幾天跑去了哪裏。張友文也不和她一般見識,回頭再看沈先生,他見沈先生也恢復了舊貌,身上層層疊疊的穿得整齊,也不嫌熱,雪白繃帶斜著纏下來,遮住了他半個額頭和一只眼睛、以及一部分面頰。坐在沙發上,沈先生像是累極了,問他道:“今天幾號了?”

張友文又道:“沈先生,還有件事,就是侄小姐,侄小姐丟了!”

“二十五號。”

沈之恒答道:“不必,我沒事,都是皮肉傷。”

沈之恒擡頭去看米蘭:“好運氣,還趕得上明天淩晨的船。”

張友文已經連著三天三夜沒有見到侄小姐,急得快要抹脖子,人也瘦了一圈。猛然看到沈之恒回來,且是這麽個狼狽的形象,真是又驚又喜又怕:“沈先生,您回來了?沒事了?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

米蘭站在客廳角落裏:“行李都是收拾好了的。”

看著滿街的人與車,他有些恍惚,及至汽車開進租界回到家了,他下車進門,迎面看到了張友文。

沈之恒忽然又轉向了張友文:“現在北方時局太亂,我又是個和日本人有仇的,所以現在打算南下避避風頭。你若願意,可以留下來給我看看房子。”

回城路上,沈之恒的運氣不錯,只遇到了幾處日軍關卡,檢查得也寬松。他這汽車的證件齊全,來自於本市的大汽車行,所以很容易就混了過去。

張友文立刻點頭:“願意願意,只要老板信任我就行。”

這最後的記憶,讓他對厲英良失望透頂,也不是恨,也不是怨,就只是失望。要是厲英良那時跟著司徒威廉一起逃了,他或許還不會失望至斯。

沈之恒又道:“我給你留張支票做生活費,平時你就住在這裏,我偶爾會打長途電話回來,問問這邊情況。”

天邊有了隱隱的霞光,是太陽要升起來了,沈之恒發動汽車,這回他心裏沒了司徒威廉,也沒了厲英良。司徒威廉應該還活著,但是已經和他再無關系,他甚至沒有向米蘭問過他的去向;厲英良大概是死了,他對這小子最後的記憶,就是他跪在黑木梨花跟前,出賣了自己。

張友文一聽這話,又是一喜——平白無故的有錢花,有租界洋房住,而且不用做工出力,世上還有比這更美的差事了嗎?

米蘭蜷縮在後備箱裏,因為她那一身血衣實在是沒法遮掩,任誰看了,都要嚇一大跳。

沈之恒說到這裏,站了起來,對著米蘭說道:“回房休息吧,明天要起早出遠門,又是一場累。”

沈之恒坐上汽車,在汽車裏找到了毛巾和水壺,用毛巾蘸水,他仔細擦凈了臉上的血跡煙塵,然後將毛巾洗了洗,他把它撕成布條,纏住了半邊面孔,旁人猛的看上去,會當他只是個腦袋受創的傷號。

當著張友文的面,米蘭什麽都不說,乖乖的回房去睡覺。

沈之恒沒有批評她,沒有立場,沒有資格。真餓極了,他大開殺戒,會比她更狂暴。他忽然想,自己別別扭扭的活了一百多年,如今是不是也該認命了?

她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再醒過來時,窗外天光微明,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在她熟睡的期間裏,沈之恒精簡了行李,處理了汽車,等米蘭洗漱完畢走出臥室時,張友文已經發動汽車,等在外面了。

米蘭平靜的看著他,無意辯解。她早已徹底接受了自己非人的身份,她殺人,一如人殺雞鴨鵝豬狗貓,並沒有什麽重要的目的,不過是貪圖一口肉食,或者一張毛皮。

租界內還是太平氣象,他們順順利利的到了碼頭,上了客輪。船上的旅客太多了,米蘭雖然是住在頭等艙,依舊覺著亂哄哄,一亂就亂過了一整天。

沈之恒難以置信:“你殺人?”

到了夜裏,她躺在小床上,想要睡,然而睡不著。忽見對面床上的沈之恒坐起來了,她便小聲問道:“你也失眠呀?”

“那天我為了找你,租了一輛汽車跟蹤厲叔叔,可是後來汽車夫不肯留在這裏等我,我就吸幹了他的血。”她伸手向旁邊一指:“屍首就在那裏,我剛才找到他時,他的肉還沒有爛,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了下來給你穿。汽車在那邊的大樹後,你會開汽車,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