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他說著長籲一聲,又喝了一口酒,撐著腦袋,“我那婦人前幾日做出那等辱我顏面的事,如今同僚們都笑話我,唉!早知今日,我必不娶那婦人!”

只聽最開始那個喝酒的郎君說:“兄長們,小弟真心是苦啊!”

在他旁邊坐著的一個文弱郎君拍了拍他的肩,“兄長知你難處,你我同為天涯淪落人哪!”他嘆著,竟伸袖拭了拭通紅的眼角,一副男兒有淚強忍住的悲愴模樣。

這一眾稱得上俊傑的郎君們臉上沒有絲毫參加朋友宴會的喜悅歡樂,哪怕最初有朋友相見的喜悅,此刻眾人齊聚一堂,臉上都慢慢帶上了嘆息與郁悶。

“阿陶與文仲,莫要如此了,與家中婦人吵架只是小事罷了,何必如此失態。”一個高挑的精瘦男子朗聲道:“我前些時候被那上官給派去廣安,吃了好大苦頭都沒你們這樣。”

這些男人,年紀最大的看上去三十幾歲,最小的也有二十四五的模樣,大多長相端正氣質不俗,有清弱文士,也有富貴郎君,還有身形高壯的勇武漢子,似乎都出身不低。

又有一個長相寬厚年紀較長的郎君湊過來,給他倒了杯酒低聲道:“竇七你也莫要如此說,他們近來也是委屈了。”

幾人也沒有等人來齊了再開宴的意思,有人自顧自的就開始倒酒,仰頭喝了一杯。

“唉,昨日我父親無緣無故斥責了我一頓,他在家中看我不順眼也就罷了,在朝中也不給我點面子。”

花廳裏已經坐了五六個男人,武禎進去的時候,又有三個男人相攜到來。幾人看上去都是相識已久的,互相打了招呼之後就隨意在桌邊坐下了,桌上擺著豐盛的酒菜,還有三個空位子。

“想開些,你與你父親同在一處任職,被你父親訓斥,也比被其他上官訓斥好吧。”

武禎走後,梅逐雨也沒有吃,他聽著武禎下樓的聲音,坐到了窗邊往下看,正看見武禎走進花廳。

“你是不知,他那語氣當真可惡,他如此對我,只是因為偏心我那庶出的兄長罷了!”

武禎往窗戶外看了眼,甩甩袖,對梅逐雨道:“你慢慢吃,我下去了。”

“你家兄長,除了無能些,也不錯了,看我家那個弟弟,當真不得安生,日日惹是生非,偏生我家中娘親祖母都要護著,上回惹事,非得讓我替他擺平,平白惹了我一身騷。”

沒說幾句話,下面花廳裏變得熱鬧起來,絡繹不絕的有人進來了,還有人高聲叫道:“五弟來了沒,還有武禎呢!怎麽都沒來!”

一群男人也不知道怎麽開始的,互相大倒起苦水來,這個說起與家中妻子感情不合成日吵架,那個說起父母偏心,兄弟惹事,又有提起工作不如意,最近倒黴事多,還有說起妹妹婚事不順利的,說起心愛的馬染疾死了的等等。

兩人這段時日,晚上會一起對月小酌幾杯,梅逐雨的酒量是越來越好了,武禎見他終於喝出了點滋味,更喜歡逮著機會給他分享各種自己喜歡的好酒。

這樣一群身份容貌都不差的郎君,桌上菜沒吃兩口,光喝酒,你說我嘆一番,最後相對幹一杯。

說到這,有侍從送進來一桌酒菜,量都不多,但香味撲鼻,樣樣都很精致養眼。武禎走到桌邊坐下,自己不吃,只說:“今天讓郎君跟我一起來,主要是這裏的飯菜味道不錯,想讓你嘗嘗,還有這個梅子酒,是梅園自釀的,不外賣,只有到了這裏才能喝得著,這酒口味醇厚回味悠長,應該合你的胃口。”

而武禎,她一個女子,夾在這一堆郎君們中間,竟然也絲毫不覺得突兀,反倒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只不過,她臉上沒有這些郎君們相同的抱怨嘆息,她挑著眉聽著他們說,有郎君拉著她訴苦,她就聽著,聽完了或勸兩句或嘲兩句,要是對方把她說得煩了,她就倒上一大杯酒塞過去,幹脆的道:“喝!”

上了小樓,梅逐雨被武禎安排在二樓一個房間裏坐著,這裏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樓下花廳。武禎靠在窗邊說:“待會兒下面人太多,煩得很,你就不用下去了,在這上面坐著等我,我盡快早點結束。”

於是那滿腹苦水的郎君就將酒一飲而盡,然後紅著一張苦臉,繼續訴苦。

雖然梅花沒有開,但青樹碧水,兩人走在微風徐徐的湖邊,這樣安靜的說著話,梅逐雨自然而然的就開始期待起今年的下雪。

在他們互相安慰,一齊感嘆,時而共同喝罵的時候,陸續又來了兩人,也是兩個相貌俊朗的軒昂郎君,兩人一來,很快匯進了眾人訴苦的海洋,還有一個撈著武禎就開始哭,一個九尺高的漢子,抹著眼淚說起自己府中妻妾打架,這兩日他是兩頭受氣日子難熬。

武禎這會兒心情好了許多,臉上也帶著笑,與梅逐雨一同往那邊小樓走去,口中說:“我現在說也是白說,你得親自體會了才知道個中滋味,等今年下雪了,選個日子把這園子包一天,我們來這裏賞梅。”